而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神情……
程铮最终只觉得千言万语、千思万绪都只汇成了一个念头：他的嫡长女，终究不再是他的女儿了。
……
…………
程铮并不会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就像是他对徐氏说的那样,虽然他不会一力的否认并且试图除去程曦,但他也知道这个程曦不再是那个程曦,而他之所以留下她,也是因为此时有程曦比没有程曦更好。
如此。桩桩件件皆是计算，便没有精心的谋划，却也到底是衡量之后的结果，这样的结果，也自然会比徐氏的冲动更加有利。
……只不想，在这个时候,在程铮的理智被程曦的那一眼骇住的时候，他久违的为父之心却是长起来了,兀自来那里怀念着那个他从未留心过、甚至于压根就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女儿来
只这心有了却还不如没有呢！便是真的冷了心肺,也好过如今这般假惺惺的悼念！
一念至此，程铮的心思却是霎时间的便就一缩，那些思绪凝结起来之后更是沉甸甸的,只将程铮的整颗心都坠得一沉，然后彻底清醒了。
于是嘴里的话也越发的流利了：“且放宽了心罢,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便是天塌了”
只还不等他一番豪言壮语呢,程曦就抬起了头。
程铮：“……”
大抵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吧,此时的程曦眼眸里盛满了月光,便就没有那么多的说道了，只瞧着越发的犀利了些，就像是能一眼照进人的心里。
而她就用这样的眼眸狠狠的对程铮翻了个白眼，然后在程铮的诧异乃至惊愕中只用一种训话般的语气道：“爹爹您还在这里转大呢？您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且这世间哪里有只叫爹爹心疼女儿却不叫女儿也心疼爹爹的道理？”
就总结道：“因此便是天塌了，也不能就叫您一个人去扛啊！”
程铮：“……”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窍像是被堵住了。
不，也不是堵住？更像是被人抄起来，只像是泼一盆水一般将他的整个人都泼到了地上
零散、碎裂、混合着尘埃，最后在泥土之间悄然干涩。
……
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也如此的……
叫人不知所措。
程铮只觉得自己很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当回神之后，那股子随之而来的羞愧感也能叫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一直傻下去得了！
他是想着程曦不得不留所以与其白留不如且留且用的。
但若是要用的那个人用十二分的热情对你说用我用我快用我，我好用，我对你你一心一意的时候……
那你会如何想？
更何况，程铮知道程曦不但这样说，这当真这样做：至少那一心一意一词就是做不得假的，程曦皇位自己做了这血多，当中还真没什么是为她自己着想的私心的
若是旁的女孩儿，若程曦也当真还只是那个身为太子嫡长女的程曦，那帮程铮就是帮她自己，说不上没有私心，程铮也给不出这么高的评价。
可当程铮已经给程曦扣上了非人这顶帽子的时候，便是他自己也不愿相信程曦当真会这样无能，这样事事只倚靠自己了。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程曦依旧表现得万事急程铮之所急，先程铮之所先，就别怪程铮想的太多的点吧？
若程曦知道，也会说程铮这是想的太多了。
但程曦不知道。
所以这对父女之间，再度混入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
…………
程铮这里仿佛有千百颗石子噎在喉头将那话语堵得一个字眼儿也说不出来的时候，程曦依旧在那里沉思着自己的问题：“这事儿，却是不好再多动作了。”
程铮：“……”
不说他被程曦说得回了神，只说他此时也大抵知道了程曦说的这事儿断不会是他和徐氏商议的事儿了。
那，就只会是庄简亲王的事儿了罢？
虽是有些不确定，但还是能出声试探的：“若是不动，那岂不是一直错下去？”然后再小心的添加上了一句：“若是只不动便能应付，那庄简亲王何必又巴巴的多这么一句嘴？”
程曦就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程铮：“爹爹果真是这么想的？”
程铮：“……”
不，他没这么想，甚至于在这事儿他就不会多想。
如今他已经是明白了，自己再想也是想不过庄简亲王的，谋略什么的不说，只阅历就不上啊！
因此语气在这之上白费心思再叫庄简亲王一句话打破了所以的算计，不如就叫庄简亲王边去他虽是的嫡幼子，但这皇位在自家兄弟里轮一圈也轮不到他头上，所以除非庄简亲王愿意等到皇帝真把自己个儿荒唐死再带上整个皇室，那他就一定会有所作为。
而自己与其再凑上去彻底的叫庄简亲王坐实对自己傻子的评价，不如就这样一击脱手，才真正叫庄简亲王看不出自己的好歹深浅来！
而那个时候，才是自己真正可以转深沉的时候了。
程铮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想来对程曦的说法只有赞同的份儿，但就在回答都已经在舌尖上转了一圈了，他却依旧只是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事儿，不好不动……却也不好现在就动。”
程曦：“……”
这话儿听着是程铮赞同她，但她却是注意到了这话里更是有点迟疑不绝呢！
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程曦：“庄简亲王……想来不是出于好心来说这话儿的吧？”
对这点，程铮倒是不用迟疑：“虽必就存着叫孤跌落万丈深渊的想法了，但隔岸观火他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曦也就很是赞同的点点头，然后故意做出一脸天真的模样道：“爹爹说的很是，只曦儿依旧有一点不明白，那“庄简亲王是什么样的人爹爹想必也是清楚的便是有些小情绪，但这情绪也定然不会影响到对大局的判断因此在这时候遽然说出了这样不阴不阳不知好坏的话儿，却是他看好爹爹呢还是不看好？”
程铮：“……”
对程曦的说法，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对于程曦的神情，他却是很有些意见的。
程曦不是第一回做出这样明显带着孩子气的神情了，甚至于连程铮自己在得知了程曦的与众不同之后也都能很适应程曦时不时的入乡随俗讨巧卖乖一番了，只眼下……
眼下程铮看着程曦这故作的神情，却是觉得无比的碍眼。
她不该这样做的……
程铮虽然不知道程曦是个什么妖孽又到底有多大年岁了，但是他却是很清楚程曦的实际年纪绝对不止于她眼下所表现出了这样天真无邪的年纪即使在这种天真之中还混杂着程曦不知道是不是情不自禁暴露出来的那种绝对不属于天真的见解。
程铮很清楚，这种见解，不但不属于程曦所应有的年纪，也不属于这世人的已知范围……因为这些见解他简直闻所未闻。
程铮或许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好歹也是个太子，他能见识到的东西，几乎是处于这个帝国顶端的
所以不会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除非是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东西。
……
而这种看法也恰好能和程曦妖孽的身份相互佐证：毕竟一直不知身份不知年岁的老妖孽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应该是一落当然的吧？说不得这些看法就是程曦昔年从某些隐世的大家哪里听说的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是一件只能藏在心中的隐秘事儿，程铮简直都要克制不住的给自己的推理点一个赞了！
且说回来吧。
程铮是很感激程曦的。
当然不是感激程曦替换了他的女儿，而是感激程曦愿意将这些世人所不知的隐秘告诉他……可为什么程曦会在嘴里明明说着六七十的老人都不知道的见解时面上还非要做出一副六七岁的天真模样来呢？
程铮不清楚，却是不吝啬去寻找一个答案。
而在程铮看来，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
程曦依旧希望他能将她当做他的女儿看待。
程铮：“……”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程铮因此而更加不解了一些：只因为他完全无法明白程曦为什么会执着于他的、女儿的身份？如果说这是因为程曦放不下太子嫡长女的高贵……那程曦当日为什么不选择成为皇帝的女儿呢？须知这太子的嫡长女，便再是未来的公主，也终究只是未来的……任何事儿一旦加上未来两个字就会变得有一线的不确定了，如何就比得上现在的、实打实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