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就连连的往后躲闪,像是在防着程铮再在她脑门上来一下,只嘴里却依旧笑嘻嘻:“便是邱尚书……只这般滑不溜秋的鱼儿爹爹也捉得住吗?”
程铮不由笑了:“捉得住又如何?捉不住又如何?难道现在还有我选择的机会吗?”
可他虽是这样说,但却又忽然便转向了徐浩,一张脸上也笑盈盈道:“且这里便有一位经验老道的渔翁,又何须孤来逞能呢?”
徐浩:“……”
即使不曾言语,也即使瞧着仿佛是有些木木的,可他到底是在程铮这样说了之后也依旧面色如常,那脸上竟是一点也不见苦色。
但就在程曦几乎要为他的镇定喝彩的时候,他却是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开口了:“不敢当殿下这样的称赞,且这事儿微臣也未必能做下来。”
程曦:“??!!”
她下意识的就要去看程铮的脸,简直都有些不敢想象这两位如果就在这里撕逼起来会是一出什么样的情形。
而程铮的脸皮果然就抽搐了一下,几乎就要抽出一丝冷笑来:“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浩便就是一叹:“不是微臣不愿尽心,只便如微臣所言,这事儿着实不是微臣能拿下的!”
言罢竟是无比认真的看着程铮:“殿下虽说微臣经验老道,但殿下却也说说,难道您认为那邱尚书经验就不老到了吗?”
就说得程铮登时一愣。
看程铮已是被自己问住了,徐浩这才缓缓道:“再是老道的经验,怕也有无用的时候,且眼下……不是微臣急,只是殿下怕是比微臣更急一些!如此再让我和他慢悠悠的试探三五个回合,然后又慢悠悠的接触三五个回合……”
“行了你不必说了!”程铮一抹脸,只却是抹不去心中那股子随着徐浩的话隐隐升起来的混杂着恐惧的无力:“只怕你们还没切入正题,这里黄花菜都凉了,徐大人的意思孤已是明白,这事儿孤会再做计较的。”
徐浩便也笑了:“哪里需要再多计较,这最好的人选不就在这里站着吗?”
程铮:“……”
他向左看看,徐浩。
他向右看看,程曦。
于是掉头正对徐浩,无比认真询问道:“孤?”
不是他说,这徐浩也太看得上他了!
就苦笑道:“孤可有那个能力?”
“哪里便就没有了?”徐浩只道:“殿下也太小看自己,岂不闻一力破万会?”
程铮不由更加蹙眉深思,想了又想才迟疑道:“孤是没有什么一力破万会的能耐的……若真说起来,怕是只有这太子的名头能够唬人了。”
“正是这名头!”徐浩就一击掌:“除了您,还有谁的许诺能叫邱尚书能够更加放心?”
程铮且嗤笑道:“孤都自顾无暇了还顾得上谁?且这邱尚书可是眼神比谁都要利索的人,孤便是虚张声势也唬他不住啊?”
“殿下切不可这样说。”徐浩就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不同往日了,邱尚书未必就会如您所说的那样看您。”
说着便就看看程铮的面色,见其果真没有什么厌恶之后才斟酌道:“若说以前皇帝是真龙天子而诸位皇子都尚未化蛟只能仰望陛下一龙独行于云霄之间的话……那现在大抵便就是四虎相争。”
程铮顿时为徐浩的话而愣住了,一双眼眸愣愣的盯着徐浩,嘴里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徐浩看到程铮如此不由也有些后怕,只到底忍住了,就用一点子有些颤抖的声音道:“这可是三只幼虎和一只成虎相争之局,虽是之前看不出高下来,但眼下却还有入局者宗室虽不言虎,但却也是一群不可小视的狼!因此有他们助阵,这老虎怕是已有些颓势了。”
程铮:“……”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回神了:“邱尚书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因此对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怕是也没有丝毫的误判的,这庄简亲王若真揪出什么来,怕皇帝就会用邱尚书去顶缸……因此若是孤出面保他,他必定是肯依的。”
说着却是不等徐浩点头:“只大人可意识到这其中有两个问题不曾?”
便不等徐浩回答就径直道:“其一,便是徐大人如何就保证孤会是邱尚书心中那个胜利者了?毕竟便是成虎已是陷入劣势了,可这幼虎却也有整整三只!谁能知道谁才是最终的得胜者?”
然后又一点的停顿也没有:“且还有一点,那便是就算孤最后得胜了,但孤当真就能保下邱尚书?怕是不成吧?想来也只能事后再升迁回去……只若真要那般做,怕孤的胜利也是保不住的!”
说着,便就用一种极为严厉的眼神看向徐浩:“如此大人可是要叫孤去哄骗那邱尚书?孤虽没有二话,但邱尚书是否会被偏到,那就是二话了。”
徐浩就恭敬的从头听到尾,这才笑着摇摇头:“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儿?微臣怎么就敢让您去骗人呢?您只管说真话,那邱尚书也是听得进的。”
就又细细分析道:“这其一……殿下难道不愿成为那个最终的胜利者吗?”
程铮呆了呆:“孤自是想的,只光孤情愿又能……”
“那殿下便就别想那许多!”徐浩只坚定道:“您不但要这样努力更要这样相信,不然若是您自己都没有信心,还有谁能有信心?”
就说得程铮只诺诺点头后他才又道:“至于这第二点却是殿下想的太多了下官敢保证,经历了这许多之后那邱尚书便是再多的雄心壮志,此时只怕都比不上平平安安四个字。因此殿下只需保他全身而退也就是了。”
“全身而退?”程铮狐疑:“真这么简单?还是你嘴里的那个全身而退和孤理解的不一样?”
徐浩失笑道:“微臣哪里敢拿殿下玩笑?这全身而退果真便就是那个全身而退!殿下却也别不信,您既然说了那邱尚书是个心中如明镜般的人物,那这等子人物可会有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怕是他所求比殿下的所许还要低!”
程铮:“……”
他便静下心来细细的想徐浩的话,虽依旧有些不怎么相信徐浩的说法,但到底也因此生出了两三分的信心,且又有那被徐浩激起来的求胜心在支撑着,倒也支撑出一股子意气来:“便罢了,就依大人所言!”
徐浩微微一笑,只面上却不曾露出满意的神色,而是无比恭敬的躬身道:“如此,下官便就盼着殿下旗开得胜了!”
“……且等等。”就在这时候程曦却是蓦然插口道:“外公虽是盼着爹爹旗开得胜,但若是这事儿有波折甚至于夭折,那外公也会给爹爹兜底吧?”
程铮:“……”
他就木着脸和徐浩对视了一眼,便狰狞的着面色去揪程曦的脸颊,一面揪一面咬牙切齿道:“你爹我还没有出马呢,你就盼着我马失前蹄了?你这丫头,如今看来是不修理不成了!”
程曦吓得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还不忘辩解:“曦儿这叫周全大局!”
于是面对着这等子稳重、周全的回答,连徐浩也不由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只看着父女两在屋子里闹了一回,他才道:“小郡主切不可这般落殿下的志气,微臣相信殿下定然会成功的。”
说完挥挥衣袖全身而退,只留下程曦一人面对程铮他都相信我你却不愿意相信我的质问和呐喊。
……
…………
便是转天,程铮就换了一套不怎么显眼的旧衣服出门了。
其实这事儿是极其不合规矩的……别说守孝的规矩,只说程铮可是被皇帝亲口下令要在府邸里静心守孝的,这出门可不就是违背皇命?
只太子府里的几个主子是谁也不将这皇帝当回事,因此阳奉阴违起来也就没有任何的负担了。
却是依旧不可叫外人发现了:毕竟这样的事儿是一奏一个准儿的,任是谁说上一句也够程铮喝一壶的。
好在现下里却是没有人顾得上程铮了大家的眼珠子都落在皇帝身上呢,只想看看这皇帝和庄简亲王……到底要辨出一个怎样的是非来。
又有程铮今日这衣服是一件极为素净的黛色衣衫,因为在箱子里压得久了,那缎面已经有些暗淡了,不但原本的暗花越发的不显,连色泽看上去都像低调的灰蓝色,打眼看去倒像是那些个山野的落魄书生久不敢上身的体面衣裳。
又连发髻也只寻了一只乌木簪:这簪子不但造型简洁,更是一丝的鎏金走银也不见,若是行家来看自然是知道雕琢者怕那些俗物坠了这乌木的品格。可在不懂行的人眼中,这簪子和那木插子比起来……怕也就是戴的久了温润些罢了。
因此等程铮从角门处乘车出府,又在僻静处下了车之后,这满大街的人竟是没有一个将眼珠子落在他身上的。
就一路低着头,只往那刑部后门的背街小巷去了。
只不想在眼下却是失策了
眼下刑部的事儿闹得委实过大了些,便就叫人越发的心惊一些,因此那刑部的办公处便是依旧身处于原地,但也硬生生的在其他五部的承托之下生出了一种海中孤岛之感,不但前门进去的人尽是缩着脖子犹如鹌鹑一般,便是这后门也是门可罗雀,半饷了也不见有一个人敢于在门口流连的,更别说有敢于登门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