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并不认为刑部的大人们会嫌弃自己的命太长,毕竟他们大权在握美人在怀,活着不好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看似糊弄皇帝的找死举动,前不久在朝中也正好发生了一件。
没错,程曦说的便是那徐浩:他老人家用所谓的圣人之言来忽悠皇帝,最后将自己忽悠得丢盔弃甲,颓然修书去了。
……可见皇帝还是不那么好糊弄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徐浩要的正是皇帝的不好糊弄因为科举的事儿,礼部早些年便就是一团乱麻了,此时徐浩借着皇帝的话儿甩手一走,还顺便留了个坑给二皇子程環,端的是行云流水。
而他靠的就是皇帝的慧眼如炬。
那么程曦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刑部官员会上报如此荒唐的事儿,目的不是为了找死,而是等待,且他们等的也是皇帝的又一次慧眼如炬呢?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敲开了,只其中的事物一时之间却还看不分明,仿佛真相正裹在一团乱麻之下,等着她抽丝剥茧的去厘清。
就想了一想,这才对着程铮道:“爹爹且先莫急,这刑部的大人们也是多年的老油子了,想必还不至于拿着自己的乌纱帽和一家子老小来开玩笑吧?”
程铮便再是气恼也不得不认同这话儿,就点点头:“孤瞧着他们还没有一个想要致仕的……且话又说回来,若是致仕前办的最后一件案子是这样的结果,只怕他们能被人指点着嘲笑一辈子!”
“正是这样。”程曦就拍手笑道:“那爹爹再想一想,这刑部的大人们既然不想因为这事儿丢掉乌纱帽,也不想因此而丢了性命,那想必是不应该上报这样荒唐事儿的可他们却是这样上报了,不但上报了,还是在朝会之上当众奏报如此不留一丝退路,爹爹可想好这是为什么吗?”
登时说的程铮就是直皱眉头,只一时之间思索不出一个结果来,便左右看看,找了一个尚且完好的椅子将程曦放了下去,自己用手杵着下颚且想了一阵:“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又是一出仿照着徐浩干过的好事儿上演的好戏?”
……果真程铮也想到这事儿了?就说得程曦不由一笑,暗道这人果真和自己心有灵犀,不然怎么说是嫡亲父女呢?
只心中虽是暗自发笑,但面上却是沉着脸,只严肃的摇摇头:“却不像。爹爹且想想,外公敢于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身后有着爹爹您这么个倚靠,便是现下里被皇帝除了官,也未尝没有翌日,只刑部的大人们却哪里有您这般的倚仗呢?那二皇子靠得住吗?”
便就问得程铮连连摇头:“却不会,老二虽是管着这刑部的,但和他唇辅相连却是金陵甄家,这刑部的官员说是他的人却也不是,若是父皇要抽板子,只怕这刑部的官员们会是跑的最快的!”说着又看着程曦道:“因此不但这刑部的官儿对老二来说是靠不住的,便是二老对这刑部的官儿来说也是靠不住的,双方不过便是被凑做一堆勉强忍耐着对方罢了,哪里又会同舟共济?”
说的程曦也点了点头,父女两便就对视一眼,只觉得有些犯愁。
而这时候徐氏却是在他们身边蹙眉道:“这事儿……会不会又是牵扯到什么后宫阴私的事儿?”
顿时使得程铮和程曦便就一奇扭头去看她,两对四只鼓愣愣宛如铜铃一样的眼睛只将徐氏唬了一跳。
可不等她回神,那程铮已是连声追问道:“这话儿是怎么说的?这后宫阴私……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后宫阴私吗?”
就说得程曦也是附和不已:“这夏秉忠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是皇后下的手,如果这样都不算后宫阴私,那要如何才能算?”
说到这里,父女两竟是齐齐的看着徐氏道:“因此你娘亲这话我却不明白了。”
徐氏顿时便是一哽,就一人赏了一个白眼,这才嗔道:“你们父女俩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说着不等程铮父女反驳,她又是道:“我说的那里便是这太监的事儿了?皇后便是再有些糊涂,好歹也是这宫里混出身的,因此这赔本的买卖是不会做的。因此照我的看法,只怕此次药粉的事儿爆发出来,想要栽赃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太监,而是后宫中的哪个宠妃!”
就说得程曦啊了一声,便是程铮也遽然瞪大了眼睛,两人竟是愣了一愣才道:“后宫的宠妃?这话怎么说的?”
“殿下竟是太过着眼于这夏秉忠的死了。”徐氏就摇头叹息道:“须知那小太监家中清理出来的可是两样药物呢,这另一样……是坠胎药不是?”
程铮虽是点了头,只是依旧有些不开颜的模样:“这堕胎药却又如何了?”
徐氏只笑了起来:“果真是个呆子!”说着不等程铮色变,便继而又道:“须知对宫中的女人而言,龙胎可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因此要不要命的且不提,要她们肚子里的孩子,竟是比要命还要命!”
程铮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便是知道也不能理解:“就算是这般,这却又如何了?这宫中……可没听说哪个娘娘失去了孩子啊?”
“安嫔。”徐氏就提醒他:“殿下可是忘了安嫔过年时分流掉的那个孩子了?”
程铮止不住的狐疑了起来:“安嫔?孤是知道她流了孩子,只那孩子不是跌没的吗?”
便是程曦也连连点头:“若是安嫔娘娘那流掉的孩子,曦儿却也是记得很清楚。人道是她要接那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却跌了一跤……如此可是?”
不想她的话却是使得徐氏一嗔:“你才多大,这里面的古怪想必不能明白。”
又转头看向程铮:“殿下是男子,估计也是不甚清楚的。这女子怀孕,虽是较之平日娇贵些,但这安嫔的流产,却依旧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就扳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分析道:“安嫔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这般特殊时节她如何便就要去寻那梅花上的雪水了?旁的不说,这小径上若是有霜啊冰啊雪的,可不是最滑脚的吗?”
说到这里便抬起头,只正对着程铮的眼眸:“殿下且想想妾身怀孕那时,身边至少得有四个嬷嬷看顾着,宫女太监更是有二十余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便是道上有了水渍,也会有宫人恨不得直接躺平了好让妾身从他身上踩过去!因此这安嫔究竟有没有实打实的倒在地上还要两说,如何便就流产了?”
说得程铮只深思了起来。
而看着程铮的神色,徐氏又小心道:“且便是真摔了,如何便就连太医也保不住胎儿了?这女子便是怀孕,又哪里便有那么虚弱了,幼年时我随父母在街上住着,还瞧见有妇人怀着孕去井口边提水,也没见她们肚里的孩子便因此如何了。”
“你可不许学她!”程铮顿时就斥责道:“你好好个金贵人儿,学那街边的野妇人做甚?你却与她们不同,还是别拿着她们来比较了。”
就骂得徐氏张口无言了。
直见到徐氏老实了,程铮这才有空想徐氏的话,这一想那眉头不由也蹙起来了:“刨去别的话儿不提,你有一句却是说对了,那便是对这后宫中的娘娘们来说,这不知有没有在她们身上用过的堕胎药可是比那夏秉忠的命要厉害许多,恐怕这药粉在那方得保的屋子里一搜出来,大多数的人就没空去追究这夏秉忠是怎么死的了。”
“正是这般。”徐氏喜道:“且这藏药的太监不是旁人,而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这宫中的膳食,十之八九都要过他的手,这样的人手中握有这样的药……便是他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未用过,只怕也不会有人肯信的……”
正在徐氏这么逐条分析的时候,那边程曦却是在徐氏的话语里忽的抬起头,就定定的看着徐氏,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恍如星子:“所以虽这事儿是追查夏秉忠的死引起的,但此时只怕没有人会去关心这夏秉忠了,人们关心的只会是这堕胎的药,它究竟用没用过,它究竟又是从哪里来的?娘亲我说的可是?”
这话仿佛为程曦打开了新的思路,她只是微微一想便就笑了起来:“这宫中人,竟人人都好似长了千百个心眼子,因此不算计人已经是极好的了,又如何能够忍受自己被人算计?如今出现这般的东西,她们便是为了自己,也要反口将那人咬死才是。”
程铮听了这话,便也紧紧的蹙着眉头,只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将徐氏和程曦的话嚼了一遍。
说起来他本就是宫里出生宫里长大的,以前不关心这些女人家的事儿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些不过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男儿在世还当立起自身做一届伟丈夫才是。可如今被韦皇后几番摧残,便再是磊落的人也不免长了几个心眼了不求害人,但求顾全自身罢。
如此虽不算打通了七窍,但好歹也解除了一些思想上的枷锁,因此看问题便就能够看到一些原本看不到的角度了。
只他的角度却不是徐氏和程曦你来我往讨论的这药粉的来处,或者说这来处虽重要,但有时追究真实的来处太累,且那个下手的人不一定会是你希望她下手的人,还不如自由发挥了……总之可以这样说:这事情爆出来了,有冤屈的要上,没有冤屈的谎报冤屈也要上,搭个顺风车嘛,大家别嫌挤。
想到这点之后,他就道:“虽你们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但这事儿只怕不会像是你们说的这般肯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