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徐氏便含笑看她,即使是程铮也微微蹙了眉,想了一想道:“你继续说。”
程曦就是一笑,只将那拉糕放进嘴中细细的咬了一口,又品了一品才道:“爹爹和娘亲想的也太复杂了些,没得将自己的头搅浑了!我们便将这点心留下,或是自己吃或是赏人,只做出一副欢欢喜喜又亲亲热热的模样来。末了过两天再给林府送了东西去,只说是点心的回礼又有何不可?”
一席话说得程铮愕然无语,反倒是徐氏抚掌而叹:“可不正是这个理儿!林家送这样的礼儿,要的无非是我们自己想多了想左了,那我们又如何不能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想的模样来?难道林家还能上门拎着我们的脑袋逼着我们必须要怎么想吗?因此我觉得这主意竟是极为妥帖!林家大大方方的送,我们便大大方方的收,末了再大大方方的回礼,左右错不了礼数,林家还能说什么不曾?”
“便是这样!”程曦欢喜的点点头,只又吃了一口点心,那甜腻腻中微微带着一点子茶叶清香的味道让她止不住的眯起了眼睛:“好吃!娘亲便吩咐下去罢,以后我们府上做点心,也要学着林家垫了茶叶来蒸制,如此才能甜而不腻!”
徐氏止不住的一笑,就在她的额头一戳:“你个馋嘴的猫儿,到底是出主意还是馋这口点心?”只是说着自己到底也忍不住,便从漆盒里也捻了一块出来,只入口面上便透出一种满足的模样来。
只这边母女两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已经商议定了,那边程铮却依旧有些不开颜的模样,便在炕上坐着寻思了一回儿,这才道:“这般却不是不好,只是……只是好似孤不得不拉下脸皮来求那林海!不妥,着实不妥!”
于是徐氏和程曦相互看了一看,彼此眼中都有些无奈,便由徐氏试探道:“如何便……不妥了?”
程铮依旧不说话,只是面色却是凝重的,看上去倒好似……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了。
这使得徐氏和程曦便再对视了一眼,程曦当即偏头想了一想道:“爹爹可是觉得这样失了面子?”
程铮闻言,那面上便是一紧,虽未肯定,只是却到底没有反驳了去。
程曦不由好笑,只往程铮的膝盖上一趴:“爹爹想些什么!现在主动权可是握在我们手里的,怎么就成了我们去求那林海?”
不过话说回来了,说是他们求林海却也不错,眼下可不是他们求着林海上太子府的船吗?
只是念着程铮那点子固执的面子和自尊,程曦也知道不能便这样说了去,就又想了想,只揣摩着程铮的心思道:“这事儿却也不急,爹爹终归是太子!便是将那林海晾上一晾也是正常的,因此且用不着现下便拿定了主意,不若我们缓上一缓,再看几眼?”
只听闻这话,程铮便露出了一丝有些放松有些满足的神色来:“正是!目前最要紧的还不是林海,便是晾他一晾也没什么。”
于是程曦不由便回头看了一眼徐氏,两人均从对方的眼神中发现了些许的无奈与好笑。
不过如今且顾不上这点子的无奈与好笑,便由徐氏截口道:“殿下刚刚说这林海却不是最要紧的,那不知殿下眼下认为什么才是要紧的?”
她权且是试探,却使得程铮恍然回神:“且去换了衣裳,孤带着你们去徐家坐一坐,若是你们乐意,今儿的晚饭便也在徐家用了吧,多带件披风,省得夜晚风凉。
程曦尚有些木愣,徐氏已是不可置信道:“去徐家?我也可以?”
她的惊呼使得程曦止不住的一扭头,便看到徐氏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程铮,一双眸子里闪着点点的星光,似有水光洇浮。
这样的形容使得程曦且有些困惑,便听到程铮一声叹息:“为何不可?那终归是你娘家,便是徐大人不好多见,见一见徐夫人也是使得的。”
程曦恍然:这年头虽没有不许回娘家饿规矩,但是徐氏嫁的可是太子!入的也是清宁宫的大门!而这宫门,又哪里是那样好进出的?
因此徐氏这些年,只怕没有再见过父母一面。
果不其然,只听着程铮这样说,徐氏便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又哽咽了一声,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被咽喉里的那声啜泣压了回去,只捏着手绢在眼睑下匆匆一拭:“妾身,妾身还没来得及清点出礼物……”
“自家人哪那么多规矩?”程曦便是一叹,只扬起一张笑脸来:“娘亲可是回去看自己的爹娘的,难道他们还会因为娘亲两手空空便将娘亲打出来吗?娘亲这么说曦儿可是不依了,难道日后曦儿也会被娘亲打出来吗?”
徐氏又是惊愕又是好笑,只喘着气,真真想将程曦这个小磨人精抱在怀中狠狠的搓揉一番。
只是不待她动手,程曦便一面笑着一面往自己住的小梢间跑过去:“第一次见外婆,我也要打扮得美美的才好!怀书……怀书姐姐!我那件石榴裙呢?这裙子必要配了素稿的圆领大袖衣才好看!”
她跑得又快又急,徐氏和程铮且有些回不过神来,转眼便见到怀书已是急急的跟了上去:“郡主不可!那裙子且薄了些,仔细受凉。”
而屋子里已经传来咔哒咔哒的衣柜开阖声:“……不怕,外面罩了大红的羽缎对衿褂子也是一样的!”
这般……这般的场面不由使得程铮和徐氏讶然的对视了一眼,程铮便挑眉笑道:“许是要见外公外婆,这妮子便兴奋了?只一点”
徐氏就困惑的看了他,程铮挑眉一笑:“且不能让一个毛孩子把你压了去!因此……娘子,可要为夫帮你画眉?”
徐氏一脸粉面涮的便通红了,只扭了脸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正经?”
程铮却是一脸正直的将她看着:“难道孤说错了不曾?若是你蓬头垢面的出了门,那徐大人和徐夫人岂不是会认为孤委屈了你?”
这般正经的面容却说出这般不正经的话儿……倒好似调笑了。
于是徐氏便用力的瞪了程铮一眼,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竟是一点子恼意也无,尽是情谊绵绵,看得程铮的心无端便是一热,几乎就真的就要为徐氏执笔画眉了。
而在程铮有些木愣的回味中,徐氏却是率先回神,只扶着倚画的手也进了起居的屋子。
……女人收拾起来总是麻烦的,而古代的贵妇尤甚。
程铮自行换了一件杏黄的蟒缎白狐腋箭袖,束着赤金的南珠发冠,又勒了一条镶了米珠的金抹额。腰带上也走着金线,串了一串青玉的如意穗,并同色的荷包。因着春寒料峭,便又备了石青刻丝的貂皮披风,只在屋内一时且用不上。
只程铮换好了衣衫,又徐徐啜饮了一杯茶水,这才见到程曦出了来。
她身上果然便是那件绯红的石榴裙,上面走着深红的宝象花图案,上身是一件象牙白的窄袖袄子,却是加了一件同色的半袖,那半袖却是夹棉的,且滚了雪白的兔毛边,衬着程曦的小脸,极是粉嫩可爱。再加上腮边两颗青丝盘成的丸子,斜插着一只缠丝的金蝴蝶,那蝴蝶的翅膀却是活络的,一走动便颤巍巍的晃悠。
程铮便向着她一招手,父女两就在这炕上排排的坐了,端着茶吃那林家送来的点心,又等了一等,才见到倚画将那门帘打起来了。
徐氏正站在门帘之后,她身上却是一件豆绿的袄子,上面用金线走着密密的八宝纹,可是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堆砌,只有一股说不出的富贵和大气,衬着徐氏白玉般的脸颊,又隐隐透出端庄来。
外面罩的却是一件秋香色的方领对襟比甲,绣的也是佛教的八百吉祥纹,只这件之上却不仅仅是金线刺绣了,走着五色彩绣,串着米珠碎宝,只看着便有几分堂皇之意。
下接一件石青的马面裙,也是金线绣的海云纹。
发丝皆高高的扎了,头上是一整套的金丝八宝攒珠头面,配着胸前的赤金项圈,腰上的熏球也是金嵌宝的,只一眼
程铮便赞叹道:“我的个乖乖,这下徐大人再不会说孤慢待你了。”
徐氏的脸颊上也是打了胭脂的,只是此时的红润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了,她只向程铮瞪了一眼,只是那目光却不见得有多少威仪,只有些掩不住的羞臊和喜悦,她自己也好似察觉了这一点,便微微侧了头,只唾道:“没个正经。”
二人且就着这话题笑了一场,程曦又在其间插科打诨了几句,一家人热闹了一场,还是常青看着时间不早了,就进来催促了,三人才披了大衣裳,就在仪门处上了车,且往徐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