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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的尖叫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猝防不及的感觉,因为这事发生得着实突然,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感觉到了茫然:他在喊什么?他说……有鬼?
在任何一个时代,见鬼都是新鲜的,更枉论这些素日里高高在上光鲜亮丽只见得花团锦簇闻得靡靡之音的皇室成员了,故而在这种新奇中没有人感到恐惧,大家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不可思议。
就在所有人的不可思议中,皇后却是一步向前,袖袍一甩厉声斥责道:“说什么呢?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这里岂有你胡诌的道理?”
可那小太监却依旧是一副惊慌不定的模样,纵使乍闻皇后的训斥也没能回神,只磕磕巴巴的依旧道:“有鬼……真的有鬼啊!娘娘!”
皇后唾了一声:“放肆!陛下就站在这里,真龙天子的面前岂容魑魅魍魉横行?”
皇后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小太监依旧哭丧着脸:“可是娘娘……”
“够了!”
就在韦皇后和小太监争执不休之际皇帝忽然一声厉吼,他也不管韦皇后,只指着那小太监质问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说!”
小太监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叩头如捣蒜一般:“奴婢……奴婢本来是在前方给陛下探路的,只是……只是恍惚里听到林子里有些细碎的声响,奴婢担忧着会不会是宫里哪个……哪个不长眼的……的来冲撞陛下的圣驾,便想着要去提醒一二,却不想……却不想走近了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倏然隐没,奴……奴婢这才……这才……”
“胡言乱语!”皇后再一次的出声了:“此时虽不是青天白日但也是朗朗乾坤!哪里会有什么鬼影?不是你看错便是你自己心中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且老实交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小太监在韦皇后的责骂声中似乎更加无措了一些,于是便显得越发的恐惧,直将额头磕得见血了这才带着哭腔道:“奴婢委实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奴婢真的见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树后一晃而过,但还不等奴婢回神那影子就不见了,如此神出鬼没,不是鬼却是什么?”
韦皇后嗤笑一声:“你这谎言真是好不可笑!便是白影,又怎么能够确定那便是鬼?依我说还是去……”
“都给朕住口!”
就在韦皇后横眉叉腰正要问个究竟之际皇帝忽然便爆发了,他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竖着眼睛在韦皇后和小太监之间看了一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在那小太监的脑门上,只一下便将小太监踹得四脚朝天惨叫连连。
就在这样的哀嚎声中,皇帝又凝神定了一定,这才仿佛好受了些,只对着韦皇后叱责道:“大好的日子,你是太闲了吗?这样胡诌的东西打死便是!又有什么可说的?”
小太监当即就是一吓,看上去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韦皇后却也是一副惊愕的模样,她左右看看,只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低下头小心的不敢与她对视,于是她只能咬咬牙,试探道:“便是胡言乱语,拖出去打上几板子便是……毕竟……毕竟——”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恳求了:“大好的日子呢,还是别弄出人命吧。”
皇帝看她一眼,目光里明晃晃的带着凶色:“你也知道今儿是大好的日子?我还以为你已过得浑然糊涂了!”
韦后便又是一惊,诺诺的睨了皇帝一眼,只嗫嚅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臣妾这些日子不是都在坤宁宫修养吗?又哪里谈得上糊涂不糊涂?便是这中秋也是交由淑妃等三位妹妹操办的……陛下为何……为何这般说?”
皇帝又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的压抑着怒气:“既是修养,那便好好的养吧!依朕看,这宫里的闲事儿你还是少管为妙!打今日起你就在坤宁宫中颂佛吧!”一面说着一面竟是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韦后一愣,顾不得皇帝的话语,只追在皇帝身后焦急道:“陛下哪里去?那白影——不不不,陛下不去见见众位妹妹吗?
皇帝脚下不停,只扬声道:“既是月宫仙子,那还是好好的在月亮上呆着吧,朕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
皇后登时更急,举步便要追上去:“陛下留步!臣妾……我——”
只皇帝却是已经大步去得远了,只有声音被夜风远远的吹了来:“都散了吧,戴权过来,随朕去看看安嫔。”
韦皇后倏然顿住,待又要说话,便看到戴权对自己一躬身子就小跑着远去了,于是这口气便呛在咽喉处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能化作一阵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咳嗽。
可是虽然皇后已是这样了,但皇帝也到底没有回头,而直至他的身影最终湮没在夜色里,韦皇后便也将心灰了,只颤抖着向三皇子伸出手。
三皇子程钰已在一旁焦急的候着了,此时见韦后伸手,便急急的带着侯氏迎上去,将人轻轻的搀了,就一面抚着韦皇后的背心一面细细的安慰,内容不外乎是父皇必定没有生您的气只是着实被搅了兴致云云。
可韦后却听不进儿子媳妇的劝解,只一面听一面摇头,只是又苦于呛咳连连而说不出话来,便只能将程钰的手紧握了,竟扭头就要把人往坤宁宫中带。
程钰自然不会拒绝,他也正一脑门儿的官司呢,于是索性扶了韦皇后的手也径自去了。
一时间帝后接连而去,还去得如此……如此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剩下的人便不由有些面面相觑,你瞪我我瞪你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静了有一静,便由程铮开口了:“诸位妃母,各位弟弟,孤要去看看那所谓的鬼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却不知有谁有兴趣一同前往?”
众人再度相互看看,只是眼神虽然是复杂的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由是沉默了半天,便只有淑妃一个人站了出来:“若太子殿下不嫌弃,我便跟您同走一遭吧。”
程铮便微微一笑:“母妃说哪里的话,您是我的长辈,又岂有我嫌弃您的道理……只是……”他的目光在在场人的脸上微微一梭,笑问道:“便只有淑母妃了吗?”
于是众人再度相互看看,当即贤妃就是一声干笑:“殿下,不是我不同您一处去查验,只是我这人从小就胆儿小,最见不得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程铮挑眉便是讥讽一笑:“还没有瞧过娘娘便确认这是鬼神之事了吗?没准儿是有人装神弄鬼呢?”
贤妃摸了摸脸,仿若不自在一般的尴尬笑道:“鬼神之事总是宁可信其有的……殿下也注意些,切莫被冲撞了。”
程铮睨了贤妃一眼,仿若混不在意:“娘娘多虑了,鬼神虽然可怕,但在孤的心中却还比不上人的手段,一个人要是真的百无禁忌起来,那可是连鬼神亦要退避三舍的,便如……”
只是说到这里程铮却又住了口,只看着贤妃微微一笑,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沉默了。
可即使程铮沉默,在场的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他们不但有脑子,甚至于大多数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今日这件事,想想皇后的态度,想想皇帝的态度,最后再看看似笑实怒的淑妃,前后一联系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当即宁妃便站了出来:“若殿下不介意,便算上我一个吧。”
程铮便向着她一点头,颇有些温文尔雅的风范:“多谢宁母妃,儿臣感激还来不及,又岂敢介意呢?”
于是宁妃便也点点头不说话了,众人的目光一转便又回到贤妃身上。
此时的贤妃真真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她即便只是站在原地也感觉到如坐针毡一般的坐卧不宁。
就在贤妃不安到甚至于想落荒而逃的时候,宁妃却是微微一叹:“姐姐在怕些什么妹妹也是知道的,只是姐姐也请想一想,今日若不是陛下圣明,你我岂能讨得了好去?这中秋是我姐妹三人共同承办的,若是真有个什么,又岂是你想躲便能躲得掉的?”
贤妃当即便是一哽。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只是她年纪大了,便不如年轻时有冲劲儿了,很多事情想着睁只眼闭只眼浑浑噩噩的便也过去了。
只是这天下之事终归不能尽数如意,贤妃将宁妃的话一想,当即脸便是一白——再是与世无争的人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这宫里斗出来的女人呢,菩萨尚有金刚怒目的时候:“我与你们同去。”
如此三妃便算是齐活了,程铮的心中有了底气,再看向皇子们时眼光便不那么锐利了:“几位弟弟可要同去?”
三皇子既去,剩下的便只有二四五三位皇子,当下他们对视一眼,便由二皇子程镮踟蹰的开口了:“按说皇兄的要求本不该辞,只是……”
只是他们可不想无故参与进皇后和太子之间的破事儿里,要想在在皇家生存,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事不关己。
程铮也明白他们的想法,况且他的目的不过是拉上一两个见证——若能成为队友就更好了——现在既然协理后宫的三妃都在他的队伍里了,那这二皇子等人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如此想着程铮也极好说话:“既如此你们便快回乾东五所吧,这御花园毕竟常有妃母们往来,要是不小心撞上谁可就不好说话了。”
诸位皇子也知道这个理,当即便告了罪,火急火燎的去了。
闲人既走,剩下的人便也不再废话,当即便由程铮打头,后面随着三位妃子,再然后是徐氏和程曦以及一众从人,一行人举步向着那小太监指的方向去了。
这御花园虽是皇家园林,但离了卵石小径进入树丛间却仍是不好走的,打头的几人更是娇贵的,因此脚步便有些缓滞,只是众人心中皆是存着心事,便也不在意发髻被树枝扯散或是衣裾被枝叶划破。
虽然前进的步伐不快,但御花园的面积到底是有限的,因此走了不过十余步,一把拂开眼前的枝蔓,程铮便打眼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垂挂着一根杂色的布帛,夜风一吹,那布帛便在风中晃晃悠悠,直如一个哀怨悱恻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