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高句丽被灭已过去了五年。
随着安东都护府的设立,原本出身高丽王族的高非,担任第一任都护。
铁勒九姓氏族,也在亲眼见证大唐灭亡高句丽之后,纷纷上表臣服。
天可汗与大唐的威望更盛了。
贞观二十一年,七月。
贞观帝病倒了。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含凉殿
一众李唐皇室的重要成员纷纷赶来。
平日闲散惯了的太上皇,竟也换上了正式的衣袍。
他握着贞观帝干瘦的手臂,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愈发微弱,却没有什么能做的。
太子带着小皇孙,站在贞观帝可以看到的地方。
“父…父皇。”
贞观帝微弱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太上皇的脸上再无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满脸担忧。
连声道道:“元和,父皇在这,你说的父皇都听着,慢些说。”
太上皇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从来都没有!
贞观帝察觉到这一点,突然释怀的笑了。
身为人子,他替父皇背负了天下这么久,现在想起来,果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父皇,儿子有些话要先交代,一会儿再与您聊。”
“好……”太上皇忍着鼻间不断涌上的酸楚,转头看向太子和皇孙:“明文,还有小镇儿。”
“陛下有事情交代。”
“孙儿明白,皇祖。”李明文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小皇孙上前。
李镇望着自家皇爷爷,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明白死亡的意思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皇爷爷,您要离开镇儿了。”
“朕也不想,”贞观帝颤颤伸手,在李镇的脸上拂过,很快又因为力竭而坠下。
“朕当然想看着镇儿长大,想看着镇儿娶妻,想看着镇儿生子,可是……”贞观帝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有泪花涌出。
“可这老天,它不给朕这个时间。”
这也是贞观帝一辈子中,唯一一次流下的泪水。
屋子里的两代祖孙,其中一代已经泣不成声了,余下一代也只是强颜欢笑。
贞观帝再开口:“明文。”
“父皇,儿臣在。”
“国事朕已经教了你不少,相信你也厌烦了。今日,朕就单独以父亲的身份,再给你下几道圣旨。”
“父皇请说。”李明文声音嘶哑。
“好好对照娘,那是你自己娶的丫头。还有小镇儿,你敢欺负他,哪怕朕在底下也决不饶你!”
“儿臣遵命。”
“最后,替朕孝敬好你祖父。他年纪大了,朕这个当儿子的不当用,就劳你替朕尽孝了。”
“儿臣…遵命。”李明文听到这里,终于也是泣不成声。
这时,贞观帝的声音响起。
“明文,你带着镇儿先出去。”
……
等到屋中只剩贞观帝和太上皇时。
贞观帝原本垂着的手,终于放下了。
他缓缓闭上眼,声音虚弱道:“爹,儿子终于可以休息了。”
“二十一年,儿子真的好累……”
太上皇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拂过。
轻声道:“快睡吧,爹今晚什么也不做,就只守着你。”
贞观帝摇摇头:“爹,儿子一会儿再睡。有许多话今日不说,以后怕是没了机会。”
“爹,皇儿这二十年的天下,您觉得如何。”
太上皇露出笑容:“元和,你比爹要做的好,老祖宗都会看在眼里。”
闻言,贞观帝笑了:“当年登基之时,儿子生怕辱没了父皇的基业,愧对先祖的期待。今日有父皇这句话,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臭小子,少说这些不吉利的。”太上皇皱起眉头,“你做的很好,天下万民会记得你,四海藩夷会记得你,爹很快也会来陪你。”
“爹,这回不会再给儿子喂砒霜了吧。”贞观帝闭上眼:“你要再喂——”
“那儿子只能再吃一次了。”
“再见了,爹。”
……
当天夜里,贞观帝在睡梦中辞世。
白云寺
李常笑披着袈裟,默默注视着皇宫的方向。
随着宫里的铜钟敲响。
夜里的长安,一下子沉浸在哀伤之中。
李常笑伸手划过脸颊,发现也有几串晶莹的泪珠滑落。
王周站在一旁,不解问道:“师祖,你是出家人,何故因尘埃落泪。”
“维摩诘,”李常笑缓缓开口:“这是诸般法门之中,唯一在尘世修行的。”
“尘世的荣华富贵,尘世的生离死别,恰恰都是修行的一部分。”
王周再度发出疑问:“可是师祖,您是出家人,又如何尝到尘世的生离死别呢。”
“天可汗,是大唐百姓之父母,贫僧亦然也。父母既丧,自当悲切。”
“弟子明白了,谢师祖指点。”
……
贞观帝出殡之日,各藩国纷纷遣使吊唁。
随后,太子李明文在朝臣的扶持下,登基为帝,年号永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