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轿辇内的魔王忽而开口,沙哑的嗓音穿过黑纱的轿帘在沙漠中引起一阵震动。
“瞧,主君在找你了。”丹砂仍然看戏似的笑着。
黑甲魔种立刻跃上轿辇,钻进纱帐内俯首:“主君,我们现在距离妖界还有一日的路程,有什么要吩咐昭彰的吗?”
雪暴单手撑着下巴,他的皮相又变了,此时此刻的魔王寄宿在一个比白无垢看上去还要温和无害的清俊青年身体中,唯一不变的只有眼眸中的狷狂与狠戾。
“本座此行的目的地是西海之外的无境界,到时候如果在那里找不到鲲鹏的殒身之地,我会杀了丹砂。”
昭彰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问:“那如果找到了呢?”
“找到……自然是满足他的愿望了。”雪暴闷闷地笑了,露出一对犬齿和一个深深的梨涡,看上去明艳而稚嫩与眼中的狠辣凑在一起显得十分违和。
“瘟妖远去东界大陆,估计再过些日子就会到了,再过几年,你们想要的一切,无论什么,都能被满足。”
“昭彰没有什么想要的。”死心眼儿的魔种坦诚道。
雪暴懒懒的:“那就除了你,丹砂和白无垢要的,本座能满足。”
昭彰不自觉歪了歪脑袋,无论丹砂和白无垢对主君的入主妖界的举动表现得多么尽在不言中,可他和瘟妖说到底还是不明所以的,魔君也从没有解释自己行为的习惯,既然天生愚笨无法揣摩出主君的弦外之音,昭彰只能老实地遵照指令执行,但这一次,他止不住的好奇,于是纠结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主君,昭彰有件事实在是想不明白。”
雪暴看着这魔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头痛的闭上了眼睛,但始终在笑,昭彰并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一时不明白主君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只好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铁甲的身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主君……昭彰、昭彰失言了。”
雪暴睁开眼无奈地摇头:“本座又没怪你。”
的确,这是他把昭彰从死亡中捞回来时就一早清楚的,这个死而复生的魔种,既是从前的那个忠仆,却也不全是,多余了无数凡人无用的软弱情绪,而这些都来源于魔王自己。
“你想问什么,是关于西海之外还是关于非人族?”
昭彰对于魔王而言确实是意义非凡,以至于雪暴再度拿出了少得可怜的耐心。
昭彰一听,抬起头,诚恳地说:“多谢主君,昭彰愚钝,不明白为什么主君要把非人族送到各陆世家去,又为什么说几年后他们想要的可以被满足?”
“焚林一役你看到了什么?”
昭彰愣了愣,支吾着:“看到了叶言学和掠景还有那个……”
“不是这些,你从人族身上看到了什么?”
“人族身上?”这相似的对话再度难住了昭彰,他瞪着一双赤色眼瞳,仔细回顾着当初在焚林有没有在人族身上看到什么异物。
“昭彰啊……是将他们逼到绝境的殊死一搏。”雪暴自觉失误,不该跟死过一次的魔种打这种哑谜,于是跟教育小孩一样循循道:“六洲大陆广阔而缺少交流,皇族没落后世家力量割据一方,向来都是怨多于恩,不然他们也不会放任本座的焚林在中原大陆发展起来,他们都在算计着,谁也不会轻举妄动,谁也不会主动削弱自己的力量,甚至还希望有崛起的新强权可以制衡各洲大陆上最鼎盛的那几个豪门世家。”
昭彰懵懵地点了点头,雪暴微微眯住眼睛,至今还能想起在魔界的血潮被他传到焚林后,面对无可抵抗的力量,那些世家人背水一战的凛然神情。
“是本座没有想到那一盘散沙竟然能在一条死路上拼死杀出生路,也没想到各怀鬼胎的人们也有所谓的执着和信仰,那种名为人心的东西,我曾以为早就烂透了,臭到了骨子里……可没想到……没想到啊……”雪暴嗤笑起来,眼中又出现了曾几何时昭彰看不懂的凄凉。
没人知道被人性的险恶一手摧毁的雪抱,在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后,领悟了什么。
“所以,本座必须毁掉这一切。非人族是个引子,人们会毁掉他们自己那一点点容易动摇的坚决和善念,只需要一点点引诱,这一点,没人比本座更清楚!”
昭彰愣在那,看着雪暴眼眸中幽深的暗光,陷入沉思,说实在的他还是不太明白主君究竟想做什么,那所谓的一点点引诱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连“想要”都不存在的家伙,只是魔王的忠仆罢了,这些对他其实没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