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说:“这个主意,是那个女人出的。”
刘玉珍。
他说:“那个女人是卖馄饨的,就在春香楼对面那个小摊子,我也不知道她和小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过节,她估计是跟踪我呢,又看小莲经常跟我一块出去,还以为我是她的什么特殊的客人,过来跟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说她跟一个姓杨的什么玩意。我也没藏着,直接告诉了她,说我是她哥。”
显而易见,他到现在也没怎么记住这个名字。
张翼:“我听说那个杨公子特别喜欢她,准备给她赎身,光银子就准备了好几百两,我想着她如果真的赎身了,以后我也没得赚了,结果那个女人找我,跟我说,她手里有小莲的把柄,让我想办法约小莲出来,到他们家附近。”
柳月梢能有什么把柄,会被威胁?
张翼说:“但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让她出来跟我见面,她一开始还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我就跟她说……说娘这个病恐怕救不了了,让她出来,跟娘见最后一面。”
“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张翼讪讪道:“我知道那个杨公子既然都打算赎她,那平常给的银子肯定也多,我是想骗她出来,再逼她给钱的,要她答应我,要她写条子给我。结果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一到客栈就知道我是骗她的了,差点没和我打起来,我这手劲也重,一不小心把她给打晕过去了,就想着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和那个女人一起,把她偷偷带到他们家了。”
姜慈眉心微皱,“你为什么要和刘玉珍一起?就算是吓唬你妹妹,也没必要和她一块。”
张翼说:“不是我要带上她,是她非要跟着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真的对她下手,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逼她把银子给我,我本来想的也是这样,我是想等她把钱都给我之后,我就直接跑了的,结果……”
“结果怎么?”
“结果……到了那个小屋里之后,那个女人说了几句疯话,刺激到她了,她突然就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我们本来是把她绑在床上的,结果她一直扭,脑袋直接磕在床上了,就……就死了。”
姜慈:“……”
她扯了扯嘴角,“你就非得撒谎不可吗?"
张翼的表情里满是冤枉,“什么啊,真的就是这样,她死了之后,我们都慌了,好在她银子就带在身上呢,我们就拿了银子,然后,我分给那女人一百两,让她去和刘福海说,说把小莲给……给分了,我们都知道他刀工好。”
“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知道这事我干的挺畜生的,反正我这一辈子就那样了,亲爹亲娘亲妹妹都死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啊,那些银子,我已经都拿去赌了,输了一些,赢了一些的。”
“当时刘玉珍说了一句什么话,让柳月梢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虽然说姜慈是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人脑袋又不是豆腐块,在墙壁上撞一下就死这种情况只存在于影视剧。
张翼沉默了一会儿,说:“也……也没什么,她在青楼里的,就那么几句荤话。”
姜慈讽刺一笑。
最后,张翼说:“其实这事,如果要说责任,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责任的。”
“什么?”
张翼梗着脖子说:“这话我知道没人爱听,但我还是得说,她是我亲妹子,没有我爹娘就没有她,她也明明知道这种情况,却不肯把银子给我,非要跟我拿腔拿调的,不是活该是什么?呵……还妄想嫁给有钱人当富太太?”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浑浊了,从他的脸看,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他在青楼赌坊中耗尽了大半心血。
也许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说话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起来,“知道吗,她死之前也叫了娘呢,也不知道我娘知道自己从小当宝贝宠着的女儿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货,心里会怎么想。”
姜慈冷笑道:“可你有哪点比得上她?”
张翼面皮一绷。
姜慈轻声开了口,“你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长成这个样子出去带出去都嫌丢人,你在青楼赌坊混了那么多次,可也没人记得你叫什么更没人记得你是谁,你妹妹就不一样了,她是身陷青楼,可她过得比你好,名声比你好,你猜猜要是你爹娘活过来,看见你和她,你爹娘会更疼爱哪一个?”
张翼嗤笑,“我可是老张家的正根男丁。”
姜慈一摊手,“你这个正根男丁,好像没什么用啊,你们老张家香火都断在你这了,废物。”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香火这种东西好像可以抵御万物,因此他们格外在意这玩意,拿别的东西说可能没用,但要是拿香火来说事,他立马就会破大防。
显而易见,张翼是不会悔过的,跟他说在多大道理也没用,因为他的三观打从一开始就是歪的,而他也撒了谎,因为就算柳月梢真的把银子给他了,他也是不会满足的。
贪婪就像一个无底洞。
姜慈说:“所以分尸之后,你们把她的其他肢体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让张翼沉默了许久,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哑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处理的。”
姜慈说:“在你的描述里,你好像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撇开了。”
张翼摇了摇头,说:“都到这一步了,我没有必要再隐瞒,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我是个畜生,但是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一个是蠢的要命,什么都听那女人的,一个是被嫉妒冲昏了脑袋,满脑子想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疯子一个。”
看来他也觉得刘玉珍有点不太正常。
张翼说了这么久,可能有一点累了,他突然疲惫的看向姜慈,又磕了个头,说:“我能走了吗?我不想在这里……我的意思是,我有个心愿,能帮帮忙吗?”
“你打算去哪儿?”
挺可笑的,这时候他突然开始提要求了。
张翼说:“我知道我要死,我是想着说……我那屋子里还有几坛酒没喝完呢,我想给它喝了,我们那儿有一个说法,说人死了之后,如果在死前的愿望能完成了,那么他下辈子就会稍微顺遂一点儿……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啊。”
这个要求其实要说很过分吧,也没有。
如果在他面前的姜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那么她可能会选择让一个死刑犯在死前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张翼则觉得姜慈虽然说看起来脾气很不好,但是好歹是个姑娘家,姑娘的一般都心软。
但可惜她不是。
姜慈只是冷然的看着他说,“我不能答应你,你下辈子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张翼的表情变了。
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带下去吧,没什么可说的,把刘玉珍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