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从一开始这件事就透着不简单,罗伯特在得知赵源的想法后,就开始想着谋划汇丰银行的股份,于是他便拉着议和洋行一起,打算给赵源来一个花招,明面上是帮助赵源拿下戴维斯,可真正的目的则是希望拿到汇丰银行的大部分股份。
丽如银行固然跟汇丰银行达成合作协议,但不代表一定要跟赵源合作,将来如果赵源有任何危及到丽如银行利益的情况下,他们都会利用大部分股权的优势实现增资稀释股份,并且将赵源给赶出局。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西方商人跟东方商人打交道时候都会发现,对方的很多行为并非处于利润的考虑,而是参杂了许多政治成分,这种思维模式也常常能让西方商人赚到盆满钵满。
然而,让罗伯特没有想到的是,赵源竟然选择了拒绝,难道他不担心受到两广总督的责罚吗?
“赵,你要明白,想要赶走一个香港总督,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大卫努力进行着解释,他沉声道:“我必须要说服董事会,为此投入这么多的资源,30%的股份是我们的底线。”
赵源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罗伯特,道:“你有你的底线,而我也有我的底线,我必须持有至少60%的股份,来实现对汇丰银行的绝对控制。”
罗伯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赵,大卫,你们不如各自退让一步,如何?”
赵源简单思索了一番,道:“20%的股份,但是怡和银行需要出资十万英镑。”
听到这里,罗伯特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怪异,当初丽如银行出资十万英镑,最终获得25%的股份。
如今风水轮流转,怡和洋行除了要动用关系弄走戴维斯,还要再出资十万英镑,才能获得20%的股份,可见汇丰银行在短短两个月内膨胀了多少。
大卫沉吟了片刻,道:“20%的股份,但是我们只能出五万英镑。”
“成交。”
赵源端起了酒杯,道:“上一次罗伯特相信了我,我给他带去了巨额的利益,相信这一次,怡和洋行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大卫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道:“赵,合作愉快。”
赵源在签订了意向书之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对付同顺银行的事情告知了罗伯特和大卫——无论如何,他们现在都是站在一条战壕里的人,汇丰银行与同顺银行的竞争将会直接影响到每个人的利益。
在赵源还没有来之前,罗伯特就已经通过亨特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十分赞同赵源的手段,也愿意在干掉同顺行的过程中出一把力,并现场进行了表态。
大卫皱紧眉头,他也没想到达成合作就会遇到这样的一个麻烦,道:“我们长期跟同顺行合作,如果贸然对他们出手,恐怕有损怡和洋行的信誉,这件事情我们不便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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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微微一笑,他要是当真了才是最大的傻瓜,这年头西方商人为了利益堪称无恶不作,甚至为了倾销鸦片不惜发起一场战争,像这种人又怎么会顾忌所谓的洋行信誉,无非就是希望赵源继续拉高价码而已。
但是赵源可不会在这件事上拉高价码,他微微一笑,话语中丝毫不见怒意,慢悠悠道:“如果怡和洋行考虑到这一点,那我们暂时只能选择放弃对付同顺银行,可是这样我们只能陷入跟同顺行的长期竞争压力中,对于每个股东都会带来长期的损失。”
在这件事上,罗伯特则是全力站在了赵源这一边,他劝道:“大卫,如果能够借助这个机会拿下同顺行,无论对于汇丰行还是怡和洋行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或许在这方面我们可以更加灵活一些。”
赵源却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凑到二人面前,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轻声道:“这样一来,怡和洋行也不会损失信誉,毕竟到时候违约的可是同顺行,这样我们的目的便也能达成,你觉得如何呢?”
大卫眼前一亮,这一次他真心实意地向赵源伸出手去,表示要握手庆祝。
“赵,你简直是我见过最为聪明的中国人,没有之一。”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源一边等待着和怡和洋行签订合同,另一方面则是带着亨得勒以及赵横在香港四处转悠——尽管此时的香港只是刚刚被英国人占领的殖民地,还不是后世那个国际大都市,可是时空交错形成的差异感,依然让他感觉到有一种迷人的感觉。
就比如后世寸土寸金的地方,在如今看来却都是一片荒地,而全香港岛的百姓加起来甚至都不到两万人,可以算得上真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根据罗伯特的介绍,岛上的环境十分恶劣,英军最初登岛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瘟疫,导致大量的英国军人病死,像鸦片战争中攻占了镇江的英军第55步兵团左翼部队,尽管在战场上没有出现伤亡,可是回到香港修整时却全员感染瘟疫,导致一半人最终病死,甚至连派去修建坟场的工程兵挖掘坟墓的速度一度都赶不上病死士兵的增长速度。
除了瘟疫以外,岛上台风次数也非常多,原本英军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一些建筑,最后都被横扫港岛的台风给摧毁,为此最初英国政府甚至认定香港没有什么价值,仅仅只是将它视为与清廷交还舟山的筹码,也不打算在香港长期经营。
直到1843年,英国已经意识到占据舟山无望,才退而求其次考虑经营香港,这才给香港派来了第一任香港总督,并且还在香港修建了一些永久性的军事工程。
赵源也不禁有些感叹,这些英国佬为了在全世界抢夺殖民地,也算是不容易。
就在赵源跟亨得勒继续游览的时候,却不料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拦住了他,轻声道:“兄台,你可是广东人?”
赵源顿时一愣,自己身上又没有写广东人的标签,当即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广东人?”
“兄台勿怪,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跟随从交谈的声音,在下这才有所猜测。”
读书人十分客气,道:“不知兄台所来香港何时?这里不比大清,眼下处于英夷的管辖下,还是要小心几分才是。”
赵源对年轻人顿时起了些许好感,道:“在下赵源,所来香港只为经商,多谢阁下提醒,不知阁下姓名?”
读书人也抱拳道:“赵兄不必客气,在下洪仁玕,已经在香港避居几个月了。”
洪仁玕?
赵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洪秀全的族弟,也是后来太平天国的干王,一度总览太平天国朝政,属于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的历史知识里面依稀记得洪仁玕的确早年避居香港,却没想到此人这么早就在香港,试探道:“洪兄是哪里人士?为何会在香港?”
“在下是广东花县人,这一次来香港主要还是为了游学交友,另外也是为了避避风头。”
洪仁玕倒也没有丝毫隐瞒,他坦诚自己在家乡遭遇了一些麻烦,只能来香港躲一躲风头,等到将来情况好转再回广州,他略微有些愧疚道:“只是家中老母遭到我这个不孝儿连累.......”
赵源想了想,总感觉这个洪仁玕值得拉拢一番,将来等到洪秀全造反以后,还可以让其充当为两边的桥梁,便盛情邀请洪仁玕一同前去围炉夜谈。
在这个年代里,所谓的围炉夜谈,既可以理解为无所事事吹牛,也可以理解为高谈阔论开阔眼界,但总之洪仁玕也对赵源的来历颇为感兴趣,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丽如银行,赵源这才同洪仁玕序了年齿,得知洪仁玕是道光二年生人,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他自幼十分好学,喜读经史、天文历数,甚至也参加过科举考试,只是成绩跟洪秀全没啥区别,同样是名落孙山,于是他只能在老家教导村塾为主。
赵源听完以后,试探道:“那你兄长洪秀全呢?”
一听到洪秀全这个名字,洪仁玕顿时就来了劲头,兴奋道:“秀山,没想到你也得知了我兄长的名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也就实不相瞒,我已经入了‘拜上帝会’,这一次来香港便也是为了避祸。”
赵源点了点头,一想到太平天国还有五年就要爆发,问道:“那你兄长洪秀全呢?”
“大兄还在广西传教,我也曾想过去桂地,只是眼下时机不太恰当。”
洪仁玕诚恳道:“此外,我来到香港也是为了学习西学,看一看这英夷到底哪里强?将来若是.......”
说道这里,他便下意识止住了,轻声感叹道:“任谁也想不到,清廷表面上看似有百万雄师,竟然对区区万余英夷奈何不得。”
赵源微微一笑,道:“大清之弊在内而不在外,表面上百万雄师,可实际可用之兵不过十余万人,且需要处处设防,处心积虑压制汉人,又哪来的可用之兵呢?稍一败绩,便只得与英夷媾和了。”
“说得好!”
洪仁玕只觉得赵源这番话颇合胃口,他不由得击掌道:“在下也是这样想的,满清外强中干,禁不起大乱,若是时局有变,有汉人英杰问世,说不定还能一洗耻辱,重归汉人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