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沈南枝并不陌生,甚至已经深入骨髓。
原因无他,那是她上一世被姜嫣然灌下毒酒,被钉死在棺木里时,所顶替的身份。
那位殉葬的妃嫔,就叫秦素衣。
妃嫔殉葬还是前朝才有的制度,所有后宫妃嫔,但凡无所出者,无论愿与不愿都会为君王殉葬。
大齐自立朝之后,先祖皇帝就已经废除了这一条。
大齐皇朝延续了三百余年,都未再有过妃嫔殉葬。
到了顺庆帝这里,也只是秦素衣一人有此遭遇。
她原本是宫中的一名舞姬,被顺庆帝看中,短短半个月时间,就从美人一路提拔到了嫔位,并且有了封号“慧”字,宠冠六宫,甚至连荣宠十余年的张贵妃都不及她在顺庆帝面前得脸。
只是好景不长。
慧嫔得宠不到一个月,顺庆帝就得了急症,且很快撒手人寰。
据说,顺庆帝驾崩的那日,正好歇在慧嫔的寝宫。
她本就只是一名舞姬出身,没有强大的母族撑腰,而且在她得宠之时,因其嚣张跋扈的性子,又将六宫都得罪了个遍,再加上顺庆帝去得太急,宫中甚至有传闻,是慧嫔为了固宠给顺庆帝服用了禁药,掏空了顺庆帝的身子,才叫正值壮年的顺庆帝就这样去了。
不管传言真假,这样的传言一旦露出了苗头,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自然都容不下她。
不知道是谁出的手,但最后为了皇家的体面,对外都只宣称是秦素衣跟顺庆帝情深意重,在顺庆帝去后,她也用三尺白绫追随顺庆帝而去,太后还赞她重情重义,特追封她为惠妃,与顺庆帝同葬在皇陵。
只是,世人都不知道,那个真正葬在里面的并非秦素衣,而是当时的准太子妃沈南枝。
沈南枝后来也想过,姜嫣然要害死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种法子,为什么还特意将她从偏院费力送到皇宫,让她顶着秦素衣的身份去殉葬,是不是真正的秦素衣并没有死,为了掩人耳目,沈南枝就成了那个替死鬼。
又或者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不管怎样,姜嫣然跟那秦素衣之间绝对有问题。
重生之后,沈南枝也曾让人去查过,宫里记录在册的舞姬里,并没有秦素衣这个人。
而距离上一世秦素衣获宠,也还有小半年的功夫,沈南枝原还想着是她应该是在后面进宫的舞姬,所以暂时找不到这个人。
没曾想,这个名字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到了沈南枝面前。
而且,上一世姜家并没有这些事,姜时宴也同秦素衣之间并无牵扯。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沈南枝也怕是秋雨听错了,当即让秋雨又去打听了一番。
这次秋雨带回来的消息更详细了。
确实那舞姬确实叫秦素衣无疑。
她自幼父母双亡,被清风楼的老鸨收做了养女,虽然长在清风楼,却只卖艺不卖身。
而且,因她容貌过人,且技艺一绝,在杨柳巷一带都小有名气,人称秦娘子。
赵氏看不起她的出身,但怕她继续纠缠下去,只能勉强答应了姜时宴收她做姨娘。
不过,赵氏心里到底是有口恶气的,昨日上午她才允了秦素衣进门,晚上她就给姜时宴房里塞了名唤茯苓的丫鬟。
而且,据说有了白日里赵氏的让步,姜时宴也不好再将人送回去,就这样半推半就的,又将那茯苓收了,今儿一早,赵氏就将茯苓也抬做了姨娘,摆明了给秦素衣不痛快。
秦素衣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自然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当即就摔了东西,还抓破了茯苓的脸。
姜家这两日当真热闹得很。
沈南枝听罢,只觉得可笑。
可笑姜时宴在面对赵婉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仕途身不由己,结果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他的荣华富贵,让赵婉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
如今,同沈南枝阿娘和离,赵婉下落不明才多久,他就管不住身下那二两肉了。
明面上看似是赵氏在折腾,实际上,还不是在他的默许或者引导之下,造成的这一切?
若他心性坚定,或者能管住自己的欲望,根本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局面。
现在却让赵氏背了所有骂名,而他不但能享齐人之福,还博了一片好名声。
不可谓不高明。
他真是将“伪君子”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沈南枝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这会儿越发心疼阿娘,跟这样的人有过一段过往,是想想都会吐的程度。
正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心,沈南枝一抬眼,恰好就看到沈言馨款步从外间进来。
“枝枝。”
许是这几日为了沈南枝担忧,沈言馨原本都已经养起来的气色又变差了不少。
她眼下一片雅青,眉宇间都带着疲惫,只是在看到沈南枝的一瞬间,她的眸中才多了些许光彩。
“好些了吗?”
见沈南枝点头,沈言馨才在沈南枝床边坐下,神色温柔道:“刚刚听说你醒了就想过来,被你大舅母拉着说了会儿话,吃过东西了没有?”
沈南枝抬手覆在阿娘的手上,柔声道:“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饱穿暖,不用都替我操心的。”
沈言馨笑了笑,她抬手将沈南枝揽在怀里,感慨道:“是啊,我们枝枝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很快要嫁人了。”
说着,她抬手将沈南枝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满眼怜爱地看着沈南枝道:“你大舅母回了一趟娘家,听她说钦天监和礼部本来已经挑选了几个日子,但被上面压着,阿娘怕这里面会出什么变故。”
沈南枝原本也有些担忧,但一想到萧楚昀那般万事笃定于心的模样,而且他让她放心。
沈南枝便忍不住笑了笑:“阿娘,放心吧,王爷他自有考量。”
说起萧楚昀来,连沈南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眉眼弯弯,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沈言馨看在眼里,不由得感慨道:“原本你突然要嫁镇北王,阿娘还是有些担心的,怕你是一时任性,但现在看来,我的枝枝是真的满意这门婚事,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沈言馨抬手拍了拍沈南枝的肩膀,犹如儿时那般哄着她的模样,笑道:“其实转念想想,婚期迟迟未定也不全是坏事,可以多留你一段时间,阿娘也好多陪陪你,以前阿娘身体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病着,如今身体可算是好起来了,你却又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