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心有灵犀一般,突地用力握住司樱的手:“不要胡思乱想,既然我说过想和你好好过下去,那就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才是。”
司樱的心跳骤然漏跳了半拍,随即加速。
陆离眼里的款款情深,让司樱禁不住面红耳赤,同时也很不知所措。
“知道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你小舅舅都教了你什么?按你说,你当时那么叛逆,想必你小舅舅的话,你初时也是不会听的吧。”
见她害羞,陆离忽然变差的心情再次多云转晴,脸上又露出笑容:“初时我确实是不服他。原本我以为小舅舅会像外公一样,每天见到我,正事还没说,就先来一番长篇大论的训斥,可是小舅舅却没有。甚至在我目无尊长,对他恶言相向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与我多计较,只道这种行为不可取,但我听与不听,听后改或不改,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司樱饶有兴致道:“你小舅舅真能忍,换作是我,要是有人敢这样挑衅我,我早就把他给削了,管他是不是小孩子。”
陆离笑容更深:“他确实很能忍,所以我当时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和睡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在思考如何挑战他的底线。”
司樱噗嗤一笑:“那你当时确实真的很皮。”
“嗯。”陆离点点头,居然还露出一丝自豪的表情。“我把他养了多年的兰花全部给剪了,把他水池里的鱼放生了,把他书房里的字画按上兔子的脚印……”
司樱打断他:“等等,兔子的脚印?”
陆离难得面露微窘:“我将兔子的脚按上墨汁,然后放它们在书房乱跑。”
闻言,司樱瞪大眼睛:“这是真的很皮,你小舅舅居然都不揍你,脾气也太好了。”
陆离脸庞微红:“那次揍了,因为小兔把他一幅珍藏弄坏了。”
司樱好奇道:“什么珍藏?”
陆离道:“一幅他亲手所画的肖像图,虽然对别人而言,那画不值一提,可对小舅舅来说,却是无价宝,千金不换。”
司樱眼珠子溜转,贼兮兮地问道:“是不是美女图?”
陆离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司樱言笑晏晏:“这有什么难猜的,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对他来说却是千金不换,而且还是一幅肖像图,并且亲手所绘,这说明画中之人对他一定非常重要,才值得他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和感情。那时候你小舅舅正是翩翩年少,情窦已开的年纪,心中有一两个思慕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陆离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慧,一点就通。”
司樱笑道:“你当时不过才十来岁吧,你就知道画上之人对你小舅舅的重要性,你不是更聪明。”
陆离纠正:“十一岁,我当时。”
司樱拍马屁拍上瘾了:“十一岁也是很聪明了。”
陆离只是笑笑,没有什么比心爱女子夸自己更让人开心的了。
“那次后,小舅舅就带我离开了家里。我们隐姓埋名,走过许多地方,遇到不平之事就会出手。渐渐的,我开始意识前以前的自己是有多愚蠢,父亲为了光大陆家有多么不容易,我外公虽然古板、墨守成规但并不是所有的话都是不能听的,以及我如何身中福中不知福,所以我开始约束自己。”
司樱愕然:“所以你‘陆少侠’的名号,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陆离讪讪道:“算是吧。”
司樱觉得他谦虚了,她目光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说的和他做的往往是两码事。”
陆离坚定道:“想过,而且我知道这种人一定很多,但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只要尽自己所能,问心无愧就好了。”
好一句“问心无愧”,司樱已经无话可说了。
半晌,陆离才听她语带佩服,由衷地说道:“不得不说,你小舅舅这种带孩子的方式倒是很新鲜。”
陆离郑重道:“所以除了我父母以外,我最敬重的人就是小舅舅。”
司樱抓住关键的地方:“既然你们感情这么深厚,为何我们成亲他却没有来?”
陆离陷入沉吟:“是因为那副画上的女子。”
司樱心中一动,疑惑道:“怎么回事?是你们外公不许他们来往吗?”
陆离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因为那女子,是个勾栏女子。”
仅仅一句话,司樱瞬间就全明白了。
陆离的外公肯定是嫌人家女子出身低贱,身子不干不净,不准陆离的小舅舅跟这种人在一起,棒打鸳鸯。而且听陆离的讲述,这个徐洲表面看似随和,实际上应是个颇有主见和原则的人。这种人一旦遇到他认定的事,应该也是十分固执。
司樱稍微一思,基本已经想像得出徐洲和那个女子会有什么结果。
陆离俊眉微微一拧,语气有些沉重:“小舅舅为了与她在一起,最后离开了徐家,就算外公威胁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能令他回心转意。”
在司樱的印象中,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都十分爱面子,他们把家族的名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徐洲敢为了一个勾栏女子而与整个家族绝裂,放弃他的荣华富贵和人上人的身份,甚至不惧别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这样的人在正道中简直堪称一朵奇葩。
司樱开始对这个人改观。
“所以我们成亲,他才没有来?”
陆离解释道:“其实我们成亲前,小舅舅就已经回来了,但是他当时的情况很糟糕,谁也不想见。我外公担心他又跑了,也不愿意让他出门。我本来想去看他,可是婚期在即,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本想成亲后再走一趟,却不曾想一拖就拖到现在,反倒是在这里遇上了。”
“既然他已经决定要与那女子在一起,态度又这般坚决,为何走了又要回来?”司樱很是疑惑不解。
陆离脸色微微一变:“是那个女人临死前让他回来的。”
“那个女人死了?”司樱满脸讶异,怎么也没想到故事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怎么死的?她这么年轻,应该不可能自然死亡的吧。”
陆离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双凌厉的黑眸斜乜过去:“你在怀疑什么?是怀疑我外公在背后搞鬼吗?”
不是怀疑,是肯定!
司樱上辈子跟这些人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太了解这些人言行不一的嘴脸和肮脏的手段。许多事敢做还不敢认,这一点,比他们狐崖领上的小孩还不如。
不过鉴于这人是陆离的外公,而且她目前的身份又是个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的“司樱郡主”,所以司樱选择装傻充愣,闭而不谈。
陆离也没想过真要她回答,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我外公确实做了一些事试图阻止他们,但是那女人的死,却是与我外公无关。”
司樱这下更感兴趣:“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离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正色道:“是花柳病。”
司樱一双灵动水亮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眸底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那你小舅舅,没事吧?”
陆离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丝不解但又隐隐有一丝向往:“没有。他们虽然心系对方,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
听到这里司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徐洲喜欢的那位女子,应也是位奇女子。也许她早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想把这个病传染给徐洲。
“你把小舅舅送你的那块玉佩拿出来。”陆离忽地道。
司樱照办。
徐洲所赠的玉佩是由上等玉质雕刻而成,细润致密,色泽晶莹剔透,玲珑透光,价值不菲。不过像这样的玉佩,司樱的嫁妆里就有几大盒,没有上百块,也有几十块,所以司樱一点都不感兴趣。
陆离又道:“你把玉佩从中间拆开,再看一看。”
司樱再次照做,原本平平无奇的图案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就好似一只飞龙托着一只彩凤,龙凤首尾相咬,身躯交缠,足爪相触,寓意龙凤呈祥且情意绵绵。
“这块玉佩是我陪小舅舅一块儿去买的,当时小舅舅告诉我,他准备向一个他喜欢了许久的女子诉说心意。如果对方接受他,他就把这块玉佩送给对方,将来再与她组建一个小家庭,然后他们把这块玉佩像传家宝一样,传给他们的孩子。他要让他们的孩子知道,他们的父母有多相爱,他们是带了父母多少的爱才降临这个世间的。事隔多年,如今回首,当日小舅舅说这话的幸福神情还历历在目,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司樱不免有些唏嘘:“既然这块玉佩对你小舅舅这么重要,那我们更不能收了。”
陆离看着她手中的玉佩,神情复杂而沉重:“小舅舅一直待我有如亲生儿子,如今他心爱之人已不在,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可能是希望我们做到,所以我才让你拿着。”
他一顿,又道:“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它曾被一个死人戴过,那你把玉佩给我,我来收着便是。说到底,这也是小舅舅的一点心意。”
“那倒不用,又不是第一次戴这种东西,你忘了之前我那块万年蛊钰还是血罗刹的贴身物件,你还不是每日盯着我戴在身上。”
而且死人戴过的东西怕什么,她自己还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呢。
司樱没把玉佩给他,反而戴在腰间。
陆离见状,心中大喜,对她愈发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