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不是江湖中人,所知有限,寥寥几句,便把话题转到陆家庄。
与司樱先前听到的那些差不多,对于这位陆庄主、陆大侠的评价,容云开口第一句话,也是用了句“了不起的人物”来形容他。
司樱突然有些反感,出声打断他:“别给我整这些虚的,讲具体点。”
容云疑惑道:“不知郡主想听什么?”
司樱用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就是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遭遇,只要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明白吗?”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状似轻飘飘的,可不知为何,最后那三个字,容云却感觉到一股无言的压迫感,不由得有些诧异。
谁知司樱此话一出,就连夏凌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容云瞬间压力更大了。
“属下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陆庄主原是陆家一个见不得人的庶出之子,早年行踪成迷,直到他力挑四十八寨,一战成名后,才又被陆家认回来,并且接受陆家给他安排好的亲事。”
司樱若有所思:“就是现在的陆夫人?”
容云道:“对,陆夫人原名叫做徐婉钧,出身高门,是五大家族北峰徐家的二小姐。当年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只不过陆夫人与陆庄主成亲后,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鲜少在江湖走动,故而现在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
这些年,江湖上总有人说陆家庄从一个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帮派变成现在一个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族,陆峰从一位普普通通的江湖侠客变成一代大侠,都是靠裙带关系的帮衬,其实也不无道理。
司樱听得十分认真:“还有呢?”
容云补充:“另外,陆庄主以前给朝廷办过差,现置身江湖,虽是半隐退的状态,不过由于他侠名在外,又结交了不少武林同道,在武林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这次郡主和郡马大婚,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都有派人前来祝贺。”
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的人都来了?
司樱有些惊讶,连忙坐直身子:“来的都是哪些人?”
容云脸色微妙一变,语气迟缓地说道:“属下未曾跟这些人打过交道,故而就算当面见着,也认不出来,只是刚好昨日在外面候着时,听人提过一嘴,所以具体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司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为难人家了,便让他想办法查一下,陆峰行踪成迷的那些年都干过什么,就让他下去。
既然要查,自然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凌瞪大着眼睛,看着容云走出去。
“郡主,你是不是把一个人给忘了?”
“谁?”司樱说着,给已经空了的茶杯,重新续上一杯茶。
“郡马啊!”夏凌朝她走过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瞅着她。“他是你的夫君,你最应该了解、关心的人不应该是他吗?可你刚才一直在问陆庄主的事,还让容云去查陆庄主的过往。”她声音一顿,“郡主,你该不会……不会是……”
司樱下意识问道:“该不会是什么?”
夏凌欲言又止:“就是……就是对庄主……那个?”
“哪个?”司樱没听明白。
“就是……”许是觉得太尴尬了,没好意思说出口,夏凌惴惴不安地用两根食指碰了碰。
司樱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反应极大地伸出手:“打住!请停止你的胡思乱想!——不可能,也不会!”
别说陆峰可能是她的仇家,就算不是,她对大叔型的也没兴趣!
她喜欢的,向来都是容云那样的俊美男子。
夏凌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司樱像是被吓得不轻,抬手抹去额间并不存在的虚汗,然后不满地瞪向夏凌。“你这小小年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刚给她送来一个小的,现在就说她肖想个老的,她口味没这么重!
夏凌被她说得小脸一红,大喊冤枉:“哪有!实在是……郡主自己太奇怪了,哪有人对自己的夫君不闻不问,对自己的公公反倒感兴趣,加上这陆庄主又久负盛名,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仍英姿焕发,就算有人为之倾心也不足为奇,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好吧,说来说去倒是她错了。
司樱有些无奈,遂了她的意道:“那你倒跟我说说,这陆离平时为人怎样?”
夏凌马上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搜肠刮肚,开始使劲地夸:“郡马啊,好,不仅到处惩恶扬善,而且还疏财仗义、乐善好施!据说不管是谁有求于他,哪怕对方只是一名乞丐,郡马都会倾尽全力相助。所以年纪轻轻就在各世家子弟中颇为出名,是正道年轻一辈的楷模标杆。”
“哦,这么厉害啊。”司樱语气极为敷衍。
在她看来,要么是夏凌夸大其词,要么就是陆离钱多人傻。人性向来自私自利违害就利,人心更讳莫如深叵测难言。而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更是如此。
今日你做的事情顺合他们的心意,他们便夸你好,夸你是正道楷模;可哪天你做的事情不能顺从他们的心意,那你便是他们喊打喊杀的败类。
或许你自以为的善举会让一部分人心存感激,但永远都不是那些只会在嘴上夸你之人。对于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司樱早就领教过了。
见她意兴阑珊的样子,夏凌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其实郡主想知道陆庄主的事情,何需找人去查这么麻烦,直接问郡马不就行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儿子更了解自己的老子。”
“没错,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司樱被一语点醒。“那陆离现在人在哪?”
夏凌赶紧把陆离的行踪报上,好像生怕司樱会后悔似的。
“正在练功房练功!”她声音一顿,忙凑前问道:“郡主,我们现在就去找郡马吗?”
司樱:“……”
这丫头,居心叵测啊。
司樱在心里无奈失笑,但还是缓缓站起身,只不过不是朝门外的方向,而是朝床边走去。
“暂时不用,先等容云的消息,要是容云查不到,我们再去会会他。”说完,她就跟软骨蛇一样,懒懒地躺在床上。“而且说不定都不用我们上门,他自己就会过来。”
她现在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早上才起得稍微早一点,现在就撑不住了,整个昏昏欲睡,再不躺下休息一会儿,她准得挂掉。
夏凌想起方才敬茶的事,疑惑道:“可是郡马会听陆庄主的话吗?”
“那就得看陆庄主是什么态度了。”司樱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们才刚成亲,想来他应该不想马上就得罪王府才对。”
听她这么说,夏凌总算放心了不少。本来她还有好些问题想问郡主,却见郡主已经合上眼睛,便不敢打扰,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其实夏凌心里在想什么,司樱全都瞧得出来,只是选择装眼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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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陆离果然一脸杀气腾腾地来了。
不用问,光看他脸色,都能猜到他在过来之前肯定刚被他老子训过。
司樱心里猛地一沉,愈发肯定这门亲事是陆峰的主意。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拉拢王室,攀上皇亲国戚?还是其他?可能得等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才知道。
但不管怎样,就目前来看,对于这门亲家,陆离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陆离虽然无辜,但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就是仇人之子,司樱就无法同情他。
陆离就像被赶来完成一项任务,从进门就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夏凌刚摆好饭桌,他拿起筷子就吃,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起身就准备走。
司樱赶紧把人拉住:“别急着走啊。”
陆离冷眸瞪着她,怨愤的情绪几乎满溢:“又想干嘛?跑我爹那儿告状?”
司樱心想果然是十几岁的少年,外表装得再稳重老成,可是一碰到自己不能容忍的事情还是容易急眼。
司樱突然有点羡慕他,羡慕他这个年纪。曾经这个年纪的她,比他更容易急眼,更容易暴躁,任性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现在,她不能,头顶着一个郡主的身份,让她做任何事之前都得斟酌一下。
司樱用手托着下巴,露出一张无辜的脸:“你觉得我需要这样做吗?上午敬茶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去,那陆……爹,肯定心里就有想法,哪还需要我多嘴再说点什么。”
那声“爹”,司樱喊得咬牙切齿。
陆离终于拿正眼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拿爹压我?”
司樱觉得这人可能听不懂人话,不然怎会将她话里的意思扭曲至此?要不然就是这人喜欢一举反三,听一句话能往三个方向想出来三种不同的意思。
“我是提醒你,你从进屋到现在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这么出去,回头爹知道了肯定又会训你。所以你最好等一会儿再走。”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这声“爹”,司樱喊得没那么困难了。
司樱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若是怜姨在泉下有知,见她还有这么体恤别人的一面,一定会高兴地从坟墓爬起来,抱着她喜极而泣。
可惜陆离心里对她积怨颇深,完全接受不了她的好心提醒,冷着声扔下一句“假人假意”,便再度留给她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司樱顿时有些气愤,暗暗发誓,下次陆离再敢让她看背影,她就跟他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