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院中靠北角的地方有一处池子,里面碧波荡漾,是以被称为碧波池,年若兰此时就坐在池上修建的石亭中,手里捏着把鱼粉兴致勃勃的往着池中投喂着,看着那些个红尾锦鳞呼啦啦一片一片的围过来,不停争抢着的画面,年若兰觉得颇为有趣。弘福和秀秀两个坐在婴儿车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看起来特别惬意的样子、母子几个正自娱自乐的时候,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是个面无白须长相圆润的小太监,自从小得子被年若兰指到弘煦身边后,这个叫做陈满的太监,便暂时成了依兰院太监中较为得意的那个。
“启禀主子,颜嬷嬷派人来传信,请您立刻到正院一趟。”
年若兰闻言一愣,那边的司棋听了则是眉毛一竖,斥责道:“她一个老奴居然敢指使主子?有什么事情的话,不会亲自过来禀告吗?”
“颜嬷嬷不是那样没有脑子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胤禛此时不再府内,乌兰那拉氏空有福晋的名份,管家权却是被生生剥夺了。颜嬷嬷若是有要紧的,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那也只有来禀告她了。
“你们带弘福和秀秀先回去!”年若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鱼粉:“我先过去看看!”
“是!”司棋和画屏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年若兰则带着彩萍彩香两个往着正院走去,普一踏进这里,年若兰便感觉到这气氛不太对劲儿啊!
就见颜嬷嬷还有一个管家样的男子立在那里,两个人的脸上尽都是悲戚之色,年若兰依稀还记得这个男人的脸孔。
“你不是呐喇府上的管家吗?”年若兰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抹极不好的预感:“可是布宜哈出了什么事情?”
这管家样的男子闻言,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回测福晋的话,我们家少奶奶、少奶奶她————”
“大格格怎么样了,你到是快说啊!”年若兰急的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嘴巴子。
“昨儿午夜少奶奶发动了,生了一夜,却在今晨,今晨血崩而亡了,少奶奶诞下的两位格格,也、也跟着一起去了!”
年若兰脑袋嗡的一下,脸色瞬间惨白起来。情不自禁的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怔然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布宜哈的孕期比她晚了几个月而且非常巧合的是,她也怀的是双胎,弘福和秀秀平安出世后,布宜哈还派人过来求了两件龙凤胎穿过的小衣裳,说是要沾沾喜气,没想到,如今却传来这样一个令人悲恸的噩耗。
“福晋最近头疼病又犯了暂不能理事,李侧福晋知道这个消息后,已是哭晕了过去,府里还需要侧福晋出来主事啊!”
年若兰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陈满!立即去备车,我要往呐喇府上去一趟。”
大格格是堂堂亲王的女儿,年若兰必须代表她的娘家亲自过去一趟,哀悼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确认大格格的死因,若是真像这管家所说的是天不容存那便罢了,而若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那雍亲王府这边也断是不会留情的。
很快的,马车便准备好了,年若兰和着颜嬷嬷一起往呐喇府去了。她们抵达的时候,呐喇府的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敲了灵板,整个府上充满了愁云惨淡。
呐喇俯上的老夫人因着儿媳和两个孙女儿的死,受不住,竟然一下子中风了,大格格的丈夫呐喇星德又要张罗妻子的后事又要照看老母,整个人一下子就似乎老了几十岁,见了年若兰来了,刚想张嘴,一串眼泪却噼里啪啦的先掉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想来,这也是到了极伤心的地步了。
大格格的尸首已经被收敛完毕装在了棺材里面,此外旁边还有两个很小的,一看就是给夭折孩童准备的。此情此景,怎不让人心怀感伤,想着那个白白净净,却从来都活的小心翼翼地女孩子,年若兰一个没忍住,也留下了眼泪。
就在昨日,这一家人还在欢天喜地的盼望着孩子的出生,而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所以的幸福就全都幻灭了,给活着的人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悲。
苍天果真无情!
为大格格上了香,年若兰便让呐喇星德自去忙碌。她自己则让人召了大格格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过来,这些人都是大格格出嫁时的陪房,忠心上倒并无疑虑。
年若兰问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其中包括什么时候发动的,负责接生的嬷嬷是谁,生产不顺时太医给出了什么办法,年若兰的问的详细,底下的奴才们也尽心的回答着。
年若兰从头到尾的听下来,觉得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通过问话她还知道,大格格与丈夫平日相处的极好,呐喇星德的两个通房还是大格格怀孕时,主动给丈夫纳的,而且在府里头,因她是最小的儿媳妇,老夫人素来很喜欢大格格,与妯娌之间相处的也不错。
可以说,大格格的婚后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了。
“……太医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时,姑爷,姑爷毫不犹豫地就先择了保大人,可是格格,格格她不干,她拼死的叫着要让姑爷保孩子……”底下的一个丫头哭的已经是泣不成声:“格格舍了自个生命,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两个小格格,只睁着眼睛虚弱的看了她们一眼,就、就去了……”而半个时辰之后,布宜哈用生命换来的两个宝宝,也跟随着自己的母亲而去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这丫头一看就是与大格格感情极深的那种,此时竟已悲伤到了有些魔障的地步了。
“若是再来一次,大格格还是会这样选择的!”年若兰打断了她的话,用着悲哀地声音幽幽叹息道:“因为她是母亲啊!”
所以为了孩子,可以连自己最珍贵的生命都可以舍掉。
胤禛是在黄昏时分来到府呐喇府的,他看起来神情沉重,一双眉头从头至尾的都是紧皱着的。回去的路上,年若兰是与他一起的,胤禛靠在马车壁上,直至离开呐喇府很远了,方才突然问道:“如何?”
“大格格善良柔顺,在府里很受众人的喜爱,与姑爷也是情投意合的,只可惜……爷,您也别太伤心了,要节哀顺便啊!”年若兰的言下意无非是布宜哈的确是属于非人为性死亡。
胤禛对大格格其实是很有几分真情实意的疼爱得,想着布宜哈在府邸里时的音容相貌,她的懂事无争,胤禛就觉得十分痛心。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会让人好过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马车中完完全全的沉寂一片,年若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两人回了府,刚下马车,便见一道人影旋风样的冲了过来,张嘴便大哭大叫道:“阿玛,您去看看额娘吧,姐姐死了,额娘伤心过度,她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年若兰定睛一看,这哭喊的人不是弘时又是何人。
“爷去看看吧!”年若兰在旁边露出懂事的表情,十分温和地说道:“毕竟是李姐姐的亲生女儿,大格格没了,她定是要伤心一番的。”胤禛闻言淡淡的唔嗯了一声,带着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的弘时往丹芷院那边去了。
“主子干嘛要为她说话?”身边的司棋露出有点着急的样子。大格格惨死,王爷正是伤感的时候,若去了李氏那里,任着她唱念做打一翻,王爷看在大格格的面上一个心软,岂不是又要让她死灰复燃?
“王爷去不去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年若兰转过身朝着自家院落走去,有淡淡地声音传入到了司棋的耳朵中:“况且你记着,咱们需要对付的人从来都不是李氏。”
自李氏失宠后,往日里花团锦簇的丹芷院便一日比一日萧瑟了起来,胤禛带着弘时一进来,便听见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起,耳膜一阵生疼,若不是顾念着布宜哈的情分,胤禛此时说不定就要甩袖走人了。
“阿玛,您快进去看看额娘吧,她都已经哭了一天了,红绫姑姑说,额娘若是再哭下去,眼睛都会坏掉的!”弘时露出一脸焦急的表情,用力晃了晃胤禛的袖子。胤禛低下头扫了他一眼,觉得弘时在孝心上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正想着时,屋子里头又传来动静。
“呜呜,布宜哈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额娘的好女儿啊,你的命好苦啊!……你、你没了,额娘也不想活了,让额娘陪着你一块上路吧!”
“呀……主子不要,主子您冷静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