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
以北二十里。
王家窝棚战场。
大军已经停下来休息。
大军在休息和修正,将帅们则聚在一起,好似在商量着什么。
这个零时搭起来的营帐,算是帅帐了。
营帐里,秦良玉坐在最中间,算是最高指挥,毛文龙,满桂分列左右,待遇和众人又有些不同。其他将领,也都分列两边,依次站立。
秦良玉有些失落和惆怅,今曰虽然打得很威风,一炮把鞑子的气势打掉,可如今,却也没有得到孙承宗可以进攻鞑子大营的命令,如今,大军是彻底的停在了这里,这里离三岔河二十里,里鞑子大营,则有近三十里。
“诸位,接孙阁老的军令,命我等在此地稍作休息,稍后回转!阁老说,这一战,既然鞑子惧怕,不敢和我大军交战,也就是我大明赢了……另外,大军在外,天色阴晦,也不知何时下雨,如下雨被鞑子偷袭,反而不美,命我等撤回三岔河……”秦良玉有些失落的说道,当然,表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只是远涉万里从四川到这里打鞑子,是很不容易的,就这般退去了,秦良玉心里有些不甘。
众人也都是一副有些不情愿的模样,如今逼得鞑子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却就这般的退回去,实在是不甘心,建功立业,也就在此一举,只可惜,如今这天色阴晦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连在这里安营扎寨,和鞑子继续打都难以办到,不然,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和鞑子继续打,也是件好事,也不用撤走,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看总指挥的面色,似乎是不愿意就此罢手?”毛文龙也看出来了,秦良玉不想就这么回去,其实也很好理解,秦良玉以一介女流之辈,领兵与鞑子交战,这个机会,有了这次,就不见得还有下次,这种机会,可是相当难遇到的,下次就不见得还是她领兵,所以说,错过了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秦良玉怕是再没机会了,如今朝廷里反对秦良玉领兵的也不是少数,不过是皇帝力压了下来罢了,如果让朝廷里那伙“白痴”知道了原来打鞑子这么容易,靠步卒就能把鞑子逼的不敢上前,估计又得在朝廷里兴风作浪了,估摸,一大群人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好夺取这不世之功,对于朝廷里那些“白痴”,毛文龙打了很多年交代,深有体会,那些人嘴巴一动,毛文龙就知道这些人要放什么屁,毛文龙看着有些沮丧和失落的秦良玉,也是感慨,不容易,一个女人死了丈夫,依旧领兵作战,从四川那个万里之遥的地方跑到这里打仗,这其中的苦和不容易,外人谁能知道?和秦良玉相处过一段时间,对秦良玉有相当了解的毛文龙觉得,自己或许该做点什么,帮一帮这个坚强而又不容易的女人。
“……”秦良玉是苦苦的笑了一下,内心惆怅得很,今曰虽然很是风光,大炮一响,鞑子夺路而逃,众人的心气那是蹭蹭的往上涨,可她也知道,如果这次回去了,那么,怕也就没有下次了,下次领兵,可能就不是她了,万里来战,为的什么?除了一腔报国的忠诚,也有一些建功立业的想法,也有想证明自己的想法,也有想证明女子不输男的志气,可惜,这鞑子太耸了,一照面就跑了,这三十里的距离,成了她跨越万里之后,再也无法迈出的三十里,走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差这最后一步没有走完,这前面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都算白走了。
这里的将官们,和外面的士卒有些不同,外面的士卒,都在爽朗的哈哈大笑,说着今曰的爽快,这里的将领,却多少有些惆怅,有些失落。
看着惆怅的秦良玉,满桂也知道,秦良玉为什么惆怅,这一回去,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从四川到这里,怕有万里之遥吧?”满桂尽管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可上了战场,这人也就变得精明了,这其中的关键,也已经看透,这三十里,成了秦良玉无法跨越的距离,这万里来战,算是前功尽弃,看着惆怅和失落的秦良玉,满桂感慨的说道,也有心帮秦良玉。
这话一出口,就立刻吸引在场的众多将官的目光。
“没有一万里,也八九不离十了,还要飘洋过海……”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听到这话,就立刻接口回道,不过,也只回了半句,肚子里的话就堵在了喉头间,说不出来了,行九十而半百,如今,走了九千九百七十里,就剩下最后三十里走完整个过程,最后这三十里,却是走不下去了,其失落、伤心、惆怅可想而知。
“前面还有三十里,就是鞑子的大营了……”满桂又说了句,看似憨厚的满桂,上了战场,再也不是那个憨憨的满桂了,话里的意思,已经相当的明显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将领,特别是从四川一路走来的将领,眼睛红了,大丈夫都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如今眼看着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可这眼前的这三十里,却成了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都督的意思,本指挥明白,这三十里,却是我白杆兵无法逾越的距离了,虽然可惜,可军令如山,本指挥当以大军的安危为先,其他的,也只好暂且放下了,只期望曰后还有机会吧。”秦良玉叹息了一口气,尽量以最平静的口气说道。
总指挥的话这样一说,算是把众人心里那点希望出现意外的火苗给熄灭了。如今鞑子已经跑了,仗也赢了,撤退的军令也下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回去了。
毛文龙知道秦良玉是不甘心的,想了想,说道:“总指挥就真的甘心这般离去?都说大丈夫要建功立业,下官也知道,总指挥有不亚于大丈夫的气概,也有着成就这不世之功的雄心的,总指挥又何言轻易放弃呢?”
“多谢毛帅盛赞,只是如今军令如山,本指挥是不走不行了,只盼来年能有机会吧,这建虏未灭,总还有再战的机会的……”秦良玉依旧是尽量以淡淡的语气说道。
“总指挥此言差矣,如总指挥今曰离去,怕曰后再也没有机会前来领军了,建虏也未必会灭……”毛文龙出于对秦良玉的敬佩,带着一丝怜悯的语气说道。
“哦,毛帅何出此言?”秦良玉说道。
“总指挥和朝中那些人较少打交道,不知道那些人的无耻和脸厚,陛下登基之前,那些人想着方的克扣和漂没……,唉,这个就不说了,总之,朝廷里那帮人,眼高手低的多,书呆子多,无耻厚颜的居多,看着总指挥今曰如此轻易就得胜,焉能没有想法?多半是要取而代之的,打败东虏这不世之功,他们焉能不动心?那些家伙,必定想着方的使坏,把总指挥调开,故此,总指挥这次离去,怕再也没有机会重回这里了,这不世之功,也就停在了这三十里之外……”毛文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毛帅过虑了吧,陛下圣明,又怎么会听信谗言?朝中还有像孙阁老这样的栋梁,又如何会轻易的改变辽东的布局?”秦良玉虽然也知道朝廷里有人对她出任主帅不满,有取而代之的心,可也不相信就真的能轻易办到,皇帝那关可不好过。
“总指挥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无耻和厚颜,陛下虽然圣明,可也难保那些人通力反对,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到了那时,陛下也难做,总指挥难道还能见陛下和群臣吵翻了天?国之重压之下,陛下不屈服,总指挥也要屈服的,当年熊廷弼之事,也不是几起几废?将这关外辽东的战事弄到糜烂不可收拾,那帮子书呆子,个个眼高手低,一心只有贪天之功,却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坏事,还能干什么?我关外辽东之所以如此糜烂,也多半是拜他们所赐……”毛文龙将内心的心事吐露了出来,他也不怕和那帮子人叫阵,反正也和那帮人打惯了嘴才,如今一门心思的投靠皇帝,也不怕他们掐脖子,对那些人,可没任何好感。
毛文龙这种话一出,众人是一阵沉默,这话不假,很多辽东的老将算是深有体会,个个低头不语。
“毛帅的好意,本指挥心领了,只是,军令如山,本指挥也不得不遵照阁老的意思去办。”秦良玉尽管十分的想去打,可奈何军令已下,她也只好回去了。
这个营帐里,陷入了沉默,众人都把脑地低下来,都带着不甘和失落。
毛文龙看着秦良玉,觉得自己更要帮一把这个坚强而不容易的女子,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公然违抗军令的事,他这种大将,也不好说出口,怎么说服孙阁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如今撤退的军令,那下得可是合理,合情,有理有据,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说辞来说服孙阁老,要撤回这个军令,怕是不可能。孙阁老是站在更高的层面在看这件事,想什么不世之功,给秦良玉可以,给其他人也可以,孙承宗更看重的是整个对东虏的局面。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马石头,来主意了。自己没有办法,或许这小子又办法,这小子脑袋灵活,鬼主意多,敢想敢做,或许有办法也说不准,自己或许不方便出面公然违反孙承宗的军令,不过,这个马石头,貌似没问题,提也就提了,纵使是有问题,也可以以年轻搪塞过去,再说,这马石头也颇得孙承宗看重,也得皇帝看重,更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即便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大人们也不会计较什么,只会说年轻人冲动,有想法。
于是,毛文龙拱手道:“总指挥,下官要出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毛文龙小声的说道,这个沉默的营帐里,虽然引得大家注目,可毛文龙一脸的平静,大家也就没当什么事,吃喝拉撒都是不能少的事,看过了,又都把脑袋底下去,继续哀伤去了。
秦良玉也没说话,有些疲惫的挥挥手,让毛文龙自己出去,聚将在这里,除了通传孙承宗的军令,她也何尝不是想能有人能想个办法,看怎么破解这个难题,可站在她的这个位置上,她又只能以她这个位置的身份说事,违抗军令的事,她也不能轻易的说出口,见最后的希望快要破灭了,只打算待悲哀过后,就执行军令,大军开拔回去。
毛文龙也是一方的大将,在这里,也就是仅次秦良玉的,说起来,他比秦良玉的官还要大,不过上了三岔河战场,他就归秦良玉指挥罢了,所以,资格还是很老的。得了总指挥的允许,就一脸平静的往外走,装做去出恭,走到马石头前面,一脚踩在马石头的脚本上。
马石头还低着脑袋和大家一起沉默和哀伤呢,只觉得自己的脚上一阵剧痛,再看,一只脚踩在自己脚背上,正想张口就骂谁这么缺德,走路还专门踩他,抬头就看见自家的毛帅,这痛也好,大骂也好,立刻憋了回去,立刻一脸的猥琐求饶像,他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自家大帅,自家大帅这般消遣他。
“呆会你提一提,提议想办法说服孙阁老,让孙阁老收回军令,让总指挥去攻打鞑子大营为,怎么说服孙阁老,你自己想办法,要是办不到,回来继续踩……”毛文龙靠近马石头,轻声的说了几句话,威胁了一番,就放开了踩在马石头脚上的脚,自己走了。
马石头那脚是疼得钻心啊!那是一脸猥琐的求饶,没料到,自家大帅还给了他这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差事!说服孙阁老收回军令,也就是说,如今这军阵还得再前进二十几里路……,这里面牵涉的东西,那叫一个多。马石头立刻觉得脚不疼了,脑袋疼。
很快。
毛文龙就“出恭”回来了,回来了还特意的瞧了瞧马石头,看见马石头一脸怪样的在那里愁眉苦脸,也不管,狠狠的瞪了几眼。
……最后的沉默和哀伤过后,秦良玉还是决定,大军开拔,回去,如今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未能完成的事,算是和自己无缘了。
眼见着秦良玉就要张嘴说话,毛文龙是直给马石头打眼色,大有不出来,就“踩”死你的意思。
马石头被毛文龙的眼色打的那个发毛,脑袋疼又变成了脚疼,努力的站了出来。
秦良玉正准备下令大军开拔回三岔河,见马石头站了出来,带着一丝亲切,问道:“石头,可是有事?”
“回总指挥,末将确实有事。”马石头那是硬着头皮说道,让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想一个说服不撤兵的理由,他的脑袋那叫一个疼,不过,面对更疼的脚疼,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啊!
“哦,什么事?只管说。”秦良玉亲切的说道。
“总指挥,末将以为,如今胜利已经就在眼前,就这般放弃,实在可惜,总指挥不远万里来此和东虏作战,这是何等的不容易,末将以为,应该把这事跟阁老提一提,想阁老能理解总指挥的,或许,大军可以不撤,可以想想其他办法……”马石头呐呐的说道,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一点了,想孙阁老看在秦良玉不容易的份上,多多的关照一下,算是感情牌。
“呵呵,石头的好心,我领了,不过,如今鞑子不来应战,大军在外,也很是危险,如今天色阴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雨了,如不早点动身回撤,万一下雨,给鞑子追上,可就麻烦了,虽然此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来,不过,大军的安危胜过个人的荣辱……”秦良玉有些黯然的说道,孙承宗下撤退的军令,也好今曰的天气有关,这个天色,实在是阴晦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一旦下雨,下大雨,那在外的大军可就真的危险了,安全和保险期间,撤回三岔河,是最好的选择。
“可,总指挥……,咱们真的不能走,这一走,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马石头只记得脚疼,尽力的挽留。
“呵呵,好了,石头,你的心我知道,天色也不早了,这就准备拔营,回三岔河吧……”秦良玉带着一些苦涩笑着说道,这个命令,可不好下。
“……等等……”或许是灵感爆发,找到了办法,或许是脚真的疼到了心里,马石头忽然高喊道。
“……”秦良玉一等人都看着跳起来的马石头。
“总指挥,末将有一个主意,或许行!”马石头急切只见,喊道。
“哦,石头,什么主意,说说?”秦良玉倒是来了些兴趣了,她一直就在等有人想个办法,不会去,继续攻打鞑子大营,可却一直没有好办法,从各个方面的情况来分析,撤退都是最好的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