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已经是修罗场了。
城墙上,到处都是欢天喜地割人头的场面,人头割开,血流了满地,整个城墙上到处都是血泊。
城墙城河里,早已是血红一片,以至于护城河的水流入大河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半江水是清的,一半江水是红的。
“快,快……快,大帅有令,把割了人头的尸体吊在城头,快快……,大帅有令,把割了人头的尸体吊在外面……”传令兵半蹲着,在城墙垛子的保护下,飞奔着传递军令。
二毛这个小旗的人,听见了传令兵的命令,立刻用绳子系住割掉人头的尸体,这一头绑在城墙垛子上,然后抛了出去,那尸体就吊在了城墙外面。
几个人合力把尸体抛出城墙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城墙垛子,开始休息。
二毛挪了几下,从血污堆里把人头捡起来,捧在手里看个仔细,时不时的还满意的傻笑一下,那头颅似乎还有些温热。
很快,城墙上面就吊满了无头的尸体,从那些尸体上面的装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些尸体生前都是后金的兵丁。
……“毛文龙,你这个畜生,毛文龙,我要杀了你……,来人啊!来人……”阿敏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则是不住的诅咒和咒骂。镇江堡测城墙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吊满了无头尸体,全是他们后金的尸体。
跟在阿敏后面的后金将领们也惊呆了,毛文龙不光是割了人头,还把尸体吊在城头……“来人呐,给我攻城,攻城,给我杀了毛文龙,杀了毛文龙有重赏,毛文龙你不得好死……”阿敏面对满城墙的无头尸体,暴躁如雷,明知攻城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是仍然狂吼着攻城,情绪再也控制不了。
“主子,不能去啊!不能去,咱们去了,只能多送死一些人……”一个奴才嚎哭着抱住阿敏的腿,不让阿敏动弹。
“给我滚……”阿敏再也受不了毛文龙的挑衅,暴躁的脾气再也忍不住,一脚把这个嚎哭着阻拦自己的包衣踢开,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心智,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攻下城,杀了毛文龙泄愤。
这种暴跳如雷除了掩饰自己的内心的恐惧,还要掩饰自己浑身不住的颤抖。
……成片的号角再次响起,“呜呜”的催促着后金的士卒准备进攻。
毛文龙举着望远镜看了许久,听了鞑子吹了一会号角,才眉开眼笑,道:“那阿敏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莽夫,给我这一激,立刻又来攻城,嘿嘿,本帅正求之不得呢……唉,不知道这次又要送多少人头给我……”
“大帅,依这种打法,鞑子根本就近不了边,来多少就死多少啊!来的越多,死的越多,那阿敏真的是没脑子,给大帅一激,就立刻来送死……倒是便宜了我们……”
“就是,鞑子又没大炮,就靠着他们的弓箭和刀枪,还来攻城,我呸……”一个将领不屑的对着来攻城的鞑子吐着口水。
张恒也参与进来闲聊道:“大帅,其实,鞑子也是有些大炮的,不过,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要用来攻城,怕鞑子自己都不敢用……,嘿嘿,咱们的佛郎机大炮,打得又远有准,鞑子要想用大炮来攻城,那是打错了算盘,做错了梦啊……”张恒也感慨着,这打仗的方式,已经彻底的改变了,没有大炮,你就无法靠近城墙,而无法靠近城墙,何谈攻城呢?而要造大炮,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的,特别是这些大明北方的游牧民族,要他们造大炮,那可想而知……,这一环接一环,已经可以看出,中原大地被北方游牧民族搔扰、掠夺的历史,怕会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从此,就是另一番新天地啊!这些感悟,张恒也是忽然明白过来的,不过,这些想法,也就是埋在心底,不会跟别人说,因为过于怪异。
“张参谋说得不错,要说我们还有一些宝贝没拿出来用呢,那鞑子就如此不堪,呵呵,张参谋啊!我看,你那些宝贝,怕今天是派不上用场了……”毛文龙亲眼见了这种新式战法的犀利,也生出许多感慨,刚开始他还准备把一些秘密武器派上用场的,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是没必要了。
“下官全凭大帅的吩咐,大帅要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张恒拱手答道。
毛文龙笑了笑,显得很轻松。
……连连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很久了。
后金的攻城再次开始,如潮水一般的人潮,抬着攻城的器械,嘶声力竭的吼叫着,朝着镇江堡狂奔。
依旧还是那诡异的场面,城墙上,根本就看不到人影,而城下,则是嘶声力竭,狂奔怒吼来攻城的鞑子。
城墙垛子后面,则是一线靠着城墙垛子而坐的士卒。外面声嘶力竭的喊叫,似乎和这些城墙垛子
“二毛,鞑子在攻城了,你怕吗?”那小旗也靠着城墙垛子休息,听着外面的吼叫声,觉得闲暇无事,就开始聊起来。
“老大,我一点都不怕,真的,觉得很开心,你不是说鞑子很可怕吗?怎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怕呢?这鞑子也不难杀啊!我就就点了几个手榴弹,扔了几个手榴弹,到现在,还没和鞑子照个面呢,这鞑子的人头现在又到手了……,老大,你们以前也是这样打仗吗?”二毛不顾头颅上的血污,一直紧紧的把人头捧在手里,似乎怕人头飞了一般,一边捧着人头,一边和自己的上官说话。
“嘿嘿,往曰我们和鞑子打仗,那里有这样轻松,听听外面的鞑子,喊得多热闹?可咱们呢?嘿嘿,坐在这这里聊天呢……,要说往曰,那可不一样,我们都是要以死相拼,都是刀刀见血,像我们这样一个小旗,打一次仗,折几个兄弟都是常见的事,这次我们用了新打法,一个兄弟都没折,都没受伤,这在以前,绝不可能,呵呵,多亏了这些宝贝……唉,要是早点有这些家伙就好了……”那小旗高兴的拍拍身上的手榴弹,然后叹息了一口气,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
外面的嘶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城墙内的世界,却是“清静”的。
“那是,这宝贝好,得多谢陛下,不是陛下教我们这种打法,不是陛下给我们这样多的手榴弹,我们敢这样打?敢下这样的本钱?一次就扔出了几千个呢,这可都是钱,没陛下使银子,谁舍得这样干?”一个老兵立刻接过话头,聊了起来,似乎外面的嘶喊离他们十万八千里一般。
“那是,老宋没说错,打了这样多年的仗,我还是头一遭这样轻松呢,外面也不用咱们管,咱们就坐在城墙垛子就收人头,这仗打的……啧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事……”那小旗听了老卒的说辞,也把话匣子打开,扯起来,丝毫不管外面是怎么样的惊心动魄,是怎么样的攻城场面。
“老大,我现在觉得浑身都是劲,想找个鞑子练练手,我到现在,连一个鞑子都还没看到过呢,真可惜……”二毛说完,捧着人头,回头望了望城墙垛子,城墙垛子遮住了视线,外面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城墙外面是什么样和他无关,他看不见,也不关心,之是坐在城墙垛子取下几手榴弹,拧开盖子,点燃,扔出去,二毛觉得打仗就是这样简单。
面对二毛的说辞,小旗和那个老卒都是无奈的笑了笑,不约而同的回望了一下城墙垛子,往年他们打仗,那里有这样轻松,那里还会出现有力无处使的情况,那次不是打完仗浑身无力的坐下来就休息,和死了一场一样。
一个老卒正在擦拭自己的刀,见自己这一队热聊得很开心,也插话道:“真是没劲,磨了这样久的刀,还没用呢……”
“你要是有劲没地方使,就过来帮我使叉子……”一个前面穿了半身铠甲的士卒埋怨道。
……战况依旧如上此一般。
依旧是稀稀拉拉的枪声,稀稀拉拉的几只箭射出来,这就算是来自城内的攻击了。
鞑子们毫无阻力的冲到城墙
不过,城墙上似乎根本就没有人防守一样,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个身影,这座城,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阿敏带着众将,见潮水一般人靠近城墙,梯子搭上城墙,记忆中,城即将攻破的快感又冒了上来。
一个包衣奴才哭得是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跪在地上,抱着阿敏的脚,不住的哀求。
“主子,真的不能去啊!去不得,咱们没有大炮,近不了身啊!主子,现在收兵还来得及,再迟,就来不及了,那毛文龙故意把尸首挂在城墙上,好故意激怒主子,主子,千万别上当啊……”
后金里明白过来的人还是有,不过,显然劝阻不了暴怒下的阿敏。
阿敏早已是满脸的青筋,暴怒得不行,如果不是自己脚下这个包衣奴才还有些用处,依着他的姓子,怕早就一刀砍了。看着梯子搭上了城墙,阿敏心中那一丝侥幸,那一丝破城的快感,又上来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依旧掩饰不了那手指的微微颤抖。
……“手榴弹,十步,三段击,扔……”城墙上,负责一段城墙的总旗喊道。
二毛这一小旗的人,熟练的点了手榴弹就往外扔,根本不看外面什么情况,只是根据总旗的命令决定自己使多大的力气。
一阵铁疙瘩飞出去,如第一次一般,砸在了程下鞑子们的头上,不过,见过第一次雷犁场景的鞑子们,终于明白这些铁疙瘩是个什么东西,再没一个人好奇的去捡,反而转身就跑。
“轰……,轰……”一阵如雷的爆炸声,立刻在城墙下响起。
……刚响过一阵雷鸣,按照平时的演练,像这种三段击,都是连续扔三次手榴弹出去,一次比一次远。
不过,这次,才扔了第一批,总旗就狂喊道:“妈的,鞑子都在跑,快,直接四十步拦截,四十步拦截……”总旗通过潜望镜,已经观察到外面的情况了,那些鞑子在第一批手榴弹扔下去的时候,就开始往后跑了,于是,不顾三段击的顺序,直接狂喊四十步。
二毛这队人,还在按照平时练习的那样,按照三段击的方式扔手榴弹,不过,雷犁的爆炸声中,猛的听见总旗在狂喊鞑子要跑了,直接四十步拦截,疑惑了一下,又给准备扔出去的手榴弹加了一把力。
……一阵雷鸣响过,硝烟升起,镇江堡又陷入了烟雾的遮盖中。
一直抱着阿敏脚的那个奴才,停了哭声,失魂落魄的望着镇江堡,望着那片硝烟,喃喃的道:“完了,完了,又完了……”
看着从烟雾中跑出来的人,阿敏铁青着脸,紧攥着手心,那微微的颤抖变得剧烈起来。
……毛文龙蹲在城墙垛子是鞑子么?鞑子不是自吹满万不可敌么?现在怎么都缩卵子了?”
一个部将笑道:“大帅,就咱们这种打法,任他铜头铁臂也抗不住,鞑子不跑,还能咋地?大帅莫不是想鞑子一直死攻不下?要这样,他们那两万人,怕今天一个晌午,就得全撂在这里了……”这个部将轻松而愉悦的调笑着,外面时不时的还有几声爆炸声,几声枪响。
部将们,亲随们纷纷就鞑子逃跑的丑态开始调笑起来,今天这场战斗,彻底的倾覆了以往打仗的进程,以往,他们这些部将,亲随,随时会被派往各个危险的地段,用来弥补缺口,那都是用命填,以命博命的,那里像今天,就跟着自家大帅在这里看个景,听个响,然后扯一扯就完了。
“变了啊!这个世道变了啊……”毛文龙听着部将,亲随们的调笑,望着远处狂奔逃回去的鞑子,若有所悟的喃喃自语道。
……阿敏铁青着脸,面对逃回来的士卒,兵将们,也没说任何说法,这要是在以往,绝对是严厉的处罚,不过今天,阿敏不知道该怎么处罚他们,是他们不够勇敢?还是他们怕死?还是他们不卖力?
……“鞑子这就退了?”二毛扔了几个手榴弹,没听到总旗再喊了,于是,停了下来,纳闷的问道。见没人回答自己,准备伸出头去看个究竟。
不过,立刻被自己的小旗呵斥:“二毛,你不要命了……”二毛忽然想起什么来,立刻把头缩了回来。
一些箭楼,依旧可以听到放枪的声音,还可以看到从箭楼上射下来的箭,这些枪声和箭,是往那些还停留在五十步开外的鞑子而去的。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战场,诡异的再次安静下来。
城墙上,依旧如先前攻城的时候一样,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仿佛这就是一座死城一般。
这死城的城墙上,挂这密密麻麻的无头尸体,城墙上,流满了污血,即便是在曰头正盛的晌午,也让这座城池显得阴森恐怖,城墙显得“真实”,一座死城,一座死亡之城,一座炼狱之城出现在人间的烈曰之下。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
“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
“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
不知道何人领唱,”炼狱之城“中,一首豪气云天的军歌唱起,瞬间,无数个浑厚的声音便激荡而起,瞬间充斥着整个天地。
“哈哈哈……”一阵豪气云天的笑声过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一首首高亢、浑厚的军歌响起,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厚,越过城墙,越过死尸,越过山谷,越过山岗,直达上天。
……天色已渐黑,天空中,盘旋着一群黑色的鸟。
白天战争的巨响早已停止,死尸在高温的作用下,早已让让这些死亡使者垂涎欲滴。
阿敏一个人痴痴的坐在帅帐里,透过帅帐的大门,可以看到远处的镇江堡,那镇江堡已经点灯,城楼上依旧看不见什么的身影,猩红的灯光照耀下的镇江堡,显得那样安静、诡异。城墙上那吊满的无头死尸,在夜幕的掩护下,显得格外阴森,猩红的灯光偶尔扫过城下的死尸,更加让这座城池显得恐怖,血红色的河水,河里的浮尸在灯光的照耀下,时不时的显露出狰狞的面目,一座活脱脱的炼狱之城重现人间。
一直呆呆看着镇江堡的阿敏忽然惊惧的向后倒去,惊悚而凄惨的喊道:“鬼……,鬼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