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对四千,从数字上来听,有些夸张。
如果这四千人只是些凡夫俗子普通之辈,那真不是什么大问题,历史上以一敌千的神勇之将并非没有,老天爷总是对一些特殊的人有特殊的关爱,赋予他们常人拍马难及的战斗天赋。
但这四千人,如果是白袍骑士,那就挺麻烦了。
音弥生下定了决心要给南燕带来黑暗,以及安排了领导黑暗的恐怖制造者,总不会挑些没用的人。
尤其是经过了屠城洗礼之后,这些人身上的煞气与狠辣早已非常人可及,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有成千上万条人命,杀的人越多,煞气越重,杀气越重。
有时候,两方对战,气势真的蛮重要的,吓得敌方肝胆俱裂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四千白袍骑士,就有这样的气势。
他们往那儿一站,不是骗人的,连着他们周围的空气都要稀薄几分,温度都要降上一些,这东西叫作“势”。
石凤岐,要弑神,要破势。
小型战场里,石凤岐率百人冲锋,势如破竹!
两方都是骑兵,多轮对冲下来,各有所伤,亏得是苍陵人身强体壮皮糙肉厚不怕刀伤,否则还真吃不住这样的对冲。
说来石凤岐也是有意,对面的四千人着白衣,石凤岐便让自己人换上玄袍,黑白对阵,又在圆形战场里,宛如阴阳两极,只不过不像两极那样交互分明,更多的是混乱与交错。
他是铁了心,黑到底,比南燕的黑暗更黑,以杀止杀。
几轮对冲之后,倒霉的是马儿,石凤岐又阴又坏,多数时候并不直接拿刀砍人,而是剜马前膝,马儿双膝一断,齐蹄跪地,马上的人自然会被甩出来,石凤岐长枪一接,时常穿他个透心亮。
等到双方坐骑都死得差不多了,就是真刀真枪地比拼武力的时候了。
鱼非池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面色无多变化,心跳很缓慢,呼吸都控制得很好,绝不大口呼吸,看上去沉稳持重。
微微抿着的嘴线坚毅冷厉,她必须对石凤岐充满信心,只有这样,她不会在石凤岐倒下之前,自己先倒下。
笑寒质问过她,既然目的是为了屠尽四千白袍骑士,为什么不能多安排一点人手,为什么要以五百敌四千,这本身就不公平!
鱼非池只是淡淡解释,越少的人越好,用越少的人杀尽越多的白袍骑士,越能让苍陵人重拾信心,越能打南南燕的斗志,越能凸显大隋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越能攻破白袍骑士是得天厚宠的传说。
世间只会有一个传说,那个传说只能是石凤岐。
一山还不容二虎呢,一个天下容不下两个传说中的英雄!
所以,最多只能五百人,这五百人会死,毫无意外,他们会死得极为凄惨,但是他们如果在死之前,不能拉上白袍骑士垫命,就是失职!
如果可以,鱼非池甚至只想让一百人上战场,越少的人越能给南燕带去冲击,越能撞碎他们的信仰与精神力量。
只是鱼非池这重生之路太过凄凉,上天一个外挂也不给她,她就算是想像故事里的人物帮着石凤岐上演一场以一敌千的绝世功绩,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实打实地摸爬滚打,一路拼杀,一点点外挂都没有开,一个金手指也没有。
鱼非池偶尔会抬头看看天,暗中啐一口:“去你大爷的,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让我成为游世人,我呸!”
笑寒在大型战场上替石凤岐死守着那小型战场,他抵御着一轮又一轮的冲锋,可以让他的公子全心全意作战,除掉南燕最难对付的一支军队。
可是笑寒却不敢回头看一看那方向,他不知道,他的公子,能不能在这场赴死一样的计划里活着走出来。
手持重盾护着小型战场的苍陵人沉默得像一尊尊石像,严守着自己的阵地,死也不会松手,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惨烈呼叫,没有人喊饶命,双方都不曾求饶,双方都抱着死也要拉上对方的悍莽与狠气,听着让人背后发寒,牙关打颤。
黑白两方都是悍不畏死之辈,都是值得尊敬的绝世好兵,像是天下间最锋利的两把神兵相撞,双双落得横折而断,不得好下场。
黑衣有黑衣的好,好处便是流再多的血也看不着,哪怕这身黑衣都已经要被血染透,也只是漆黑的一片,不像对方,洁白无暇的白袍上全是血渍,脏污难看。
石凤岐摸了摸胸前粘乎乎的一片,也分不太清这是敌方的血还是己方的,手边还剩下十来个人,对方也未落得好,满地白袍。
他笑了一声:“这波不亏。”
“乌苏曼大人,战!”不怕死的苍陵人喊一声。
“摆阵!”石凤岐低喝一声。
十几个仅存的苍陵人将石凤岐围在中间,步伐整齐地向对面重新排列成阵的白袍骑士冲过去……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大火中求生的蚂蚁,当蚁巢被大火所烧时,所有的蚂蚁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层一层的相叠,围成一个球,护着中间的蚁后。
当所有的蚂蚁叠成球之后,会真个如球一般地滚出火海,外面的那层蚂蚁被大火烧死烧焦,发出噼里啪啦地脆响之声,然后剥落,然后,再一层的蚂蚁被烧死,再剥落,再赴死……
以此循环往复,那黑漆漆的蚂蚁球会越来越小,但是它们总能将蚁后护到最后逃出去。
也许到他们逃出生天之时,已经从拳头大的蚂蚁球变成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可是他们留下了生机,蚁后可以再次产卵,蚂蚁会再次繁殖,再次壮大。
动物的智商于人类来说,或许不值得一提,可是他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笨拙又悲壮的智慧,却令人震撼,动容。
石凤岐就如同那只蚁后,被护送着冲进人数远胜于他们的白袍骑士队列中,只不过,他不是像蚁后那样求着一线生天,他是最可怕的杀器。
破开外围的阻扰,他在白袍翩翩中间大开杀戒,人数越多越好,来得越快越好,他杀得越是利落快速。
这样的对战显得不适合各个突破,只适合以一挑十,挑百的群战。
等到最后,只剩下石凤岐一个人的时候,他一手扶着长枪支着身子,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对面还有三十余人,骂了一声:“他娘的,居然还有这么多。”
鱼非池悄悄握了下手,神色不变地看着他一个人挺立的身影。
“站住。”她轻声叫住苏于婳。
“此时我安排人手,不会有人发现异样。”苏于婳皱眉,苏门的人擅刺杀,这时候放冷箭,完全可以把这已经精疲力竭的百余白袍杀个干净,石凤岐也不用那么拼命了。
“有的人活该死在勾心斗角下,比如你我,有的人应该死在光明正大里,比如他们。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若是死在你的暗害之下,对石凤岐来说,是一种耻辱。”鱼非池淡声说道。
“愚蠢!”苏于婳对鱼非池这样的正义只有最简短的评价。
鱼非池点点头,并不反对:“我不止愚蠢,我还圣母。”
“你宁可让石师弟身陷险境,也要保留你高高在上的洁净与善良吗?”苏于婳几近不屑,“你可知,这叫愚善,你这么做,看似光明正大,实则蠢不可及!”
“随便你说怎么说吧,跟你这样的人是讲不通的,我们观点不一致,我不会想着要说服你,你也不要来指责我,各持己见罢了。”
鱼非池并不想跟苏于婳讨论这种事的对错是非,没什么好讨论,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人。
石凤岐要重振军威,要树立无上的战神形象,要破除白袍传说,必须是光明正大的方式,现在战场上这么多人看着,任何瑕疵都会使他这次拼命的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苏于婳在此时派人暗杀那仅存的百余白袍,的确是能在此刻落得短暂的胜利,可是也会越发激怒南燕人。
只有用真正的实力摧毁白袍传说,才会给他们带去打击。
不管是从己方还是从敌方来讲,为了最大化的利益,鱼非池都不会让苏于婳对这件事进行任何抹黑与破坏。
或许,鱼非池才是最无情那一个,也才是最大化追求利益的那个。
当围着小型战场的重盾缓缓移开,分列四周,人们看到了石凤岐一人一枪,立在尸山上。
一层层一摞摞叠着的尸体像是一具具海绵做的,从他们的身体里挤出了暗红色的血,一层一层地爬漫而过,沿着隙缝沿着浅沟,漫延至地面上,爬啊爬的,爬向了四周。
如同魔鬼在暗夜里伸出的黑暗触手,牢牢地抓着大地,抓着恐惧,抓着人心。
石凤岐他的手背上尽是刀伤,身上的看不出,他一身玄衣滴着血,脚下踩着累累白袍。
那些干净整洁的袍子,被他一脚踩在脚心里,南燕人心中的信仰与力量源泉,于他脚下化作齑粉。
滴血着的长发结成一缕缕垂在肩头,脸上有几道伤,他心想着,这下可惨了,鱼非池是个看脸的,千万不能留疤才好,否则以后要被她嫌弃死的。
他倒也挺想傲然而立如个有着绝世风采的英雄,只是他的腿有些不便,好像是被砍到了骨头,这会儿站着都挺难,只能扶着长枪站立——
老天爷向来不给他们面子得很,从不偏爱,不肯让他们成为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与公主。
唯有石凤岐那坚毅刚强的眼神扫过四方,被他目光所视之人莫不低头,未敢与他对望。
笑寒心惊胆颤,压住想冲上去扶他回去的冲动,拍了一下旁边的马儿屁股,马儿撒开蹄子向石凤岐冲过去。
石凤岐暗笑一声:“聪明。”
纵身上马,他这才高举长枪,人群中爆发出高喝声:“乌苏曼,乌苏曼!”tqR1
永远胜利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