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此次的事情太大,上央不再放心由这些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去主理此事,所以他自己亲自上阵。
也终于让年轻人们看到了,毒手上央这名号,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止是杀人如麻,如同魔鬼不眨眼,还因为他行事之恶毒,心计之深沉。
他的律法明确又严苛,但凡有违者,皆是重罚。
乱世用重典,本来倒也没错,只是,普通人不会这么觉得,母亲只想让儿子去送死,妻子只是不舍新婚的郎君,可是这些脆弱的感情,都会被上央扼杀得干干净净,冰冷的律法典刑摆在那里,但凡有违者,无一放过。
于是引来了巨大的反弹,被压迫久了的人,总是会反抗的。
上央的名声在整个大隋已经臭不可闻,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大隋有他,大隋必亡。
在这种反弹快要达到沸腾的时候,上央果不其然用了转移矛盾的方法,让人们把关注点放在大隋与商夷的战事上,把内部矛盾转移到了外部矛盾上,一家人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打都没问题,但是有外人来惹事的时候,一家人总是可以放下嫌隙,齐心协力打跑了外人再说。
很聪明的做法,大家为了这件事,忙到几天几夜没睡好,可谓是——齐心协力救上央,齐心协力救大隋。
有时候鱼非池会笑话他:“上央先生啊,等此事过后你可得好好摆一桌酒来答谢咱们,咱们几个为了你这事儿,只差在这御书房里打个地铺,直接睡这儿了。”
上央便会笑:“我等同气连枝,才能取胜。”
但是大家都知道,上央说得轻松,做来不易。
想赢韬轲,真的不容易啊。
因为上央立刻调低了入伍年限,所以他很快就在离那七城相近的地方拉起一只队伍,直接在那里聚集,都不必去到驻军各地报到,又派人将军过去领导,直接带着这些人就上了战场,用赴死的念头,去拖住韬轲夺取西魏与白衹的进度。
鱼非池每天都可以看到急报,看到又有多少人死去,看到哪个将军又牺牲,看到韬轲又拿下了多少地方。她一边看着这些急报,一边看着御书房里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很平静,近来死亡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人深究冰冷数字背后,是怎样的残忍。
当然了,鱼非池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多么高洁圣母的存在,死在她手里的人也不少,须弥以南的三国这会儿正打得热闹呢,那事儿不就是她干出来的?那里的三国,怕是也战死了不少的人,正经算起来,这些罪孽也是要鱼非池来背的。
于是乎,大家都是这样的,令人不耻啊。
在泥泞里挣扎,谁也不再洁白无暇。
有一回鱼非池去上央府上找他,上央出门去了,鱼非池只见到了豆豆,豆豆倚在紫色花藤下,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思,在这种季节里,很少看到开得如此茂盛鲜艳的花藤,指头大的紫花爬满了一面墙,绽放着生命中最后的灿烂风情。
只是豆豆这低沉的模样,跟这花的明艳挺不搭的。
倒是很少看到豆豆这样沉寂的样子,所以鱼非池上去问她怎么了。
豆豆看着鱼非池勉强地笑道:“我没事呀,就是有些担心先生。”
“担心他什么?”鱼非池陪着靠在花墙上,闻着花香,这香味令人宁心静气。
豆豆手指间转着一朵紫花的碎花,那双如同春水一般温柔的眼睛里浮着忧愁:“大家都很讨厌先生,府上的厨娘去买菜,听说了她是先生府上的人,都不肯再把菜卖给厨娘呢,鱼姑娘,天底下没有人喜欢先生,对不对?”
“那你觉得,天底的人,应该怎么对上央呢?”鱼非池反问道,按着道理讲,天底下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对上央感恩戴德的,不扒他祖坟就是仁慈了。
“我不知道,我晓得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我见过先生杀人的,他把斩字令一扔,几十颗人头呢,一下子就全被砍了。先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那么,旁的人不喜欢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先生总是在杀人,明着的暗着的,不知道杀了多少,有谁会喜欢凶手呢?”
豆豆低声喃喃,像是自说自话一样,她是不会明白,上央所做的一切,给大隋带来了多大的好处的,上央奠定了大隋坚固的基石,这基石可以让大隋历经风雨绝不飘摇。可以让大隋坚韧不拔,悍然崛起。
这样的好处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由旁观的后人,才能清明地看懂,再加以公正的点评,诉说利弊。这个时代里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上央的,豆豆也不能。
他活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一种悲哀。
鱼非池不喜欢上央对自己与石凤岐的态度,但这并不会影响鱼非池佩服上央的能力与眼光,她从来都是很是敬佩上央的。
所以鱼非池接过豆豆手中的那朵紫色的花,说道:“你见过花的种子吗?”
“见过呀,怎么了?”豆豆问。
“花的种子都是丑陋的,坚硬乌黑,还要挖破长满绿草的土地,翻开蚯蚓的家,有时候还要撒一把腥臭的花肥,才能让花种发芽破土而出,开出这些五彩斑斓的花朵。上央先生只是在撒下花种,未来,繁花开满大地,后人总是要闻香的。”鱼非池笑说道。
豆豆听着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抿着嘴道:“那种子就不存在了。”
“是的,种子就不在了。”鱼非池笑了一声,豆豆呀,果然是个知道从一开始就避开祸端的人,“但它开出了花。”
“可我只想要先生活着,花开得又再好又怎么样呢,我不需要闻香。”豆豆掰着手指,有些难过的样子,“其实我听不懂鱼姑娘你的话,我也不知道以后繁花开满大地会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上央先生一直都在做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我一直很想让他停下的,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
“豆豆……”鱼非池轻唤了她一声,心中很柔软,豆豆真的是一个心思特别软的小姑娘,没有大智慧,没有倾国貌,她就是个懂得避祸知道趋吉的普通小姑娘。
她是那场在石凤岐大婚时刻里,唯一一个一直与自己双手紧握,会为自己流泪的人,只此一点,鱼非池永远感激,感激默默无闻,又温柔敦厚的豆豆。
“不过没关系,我很厉害的,如果有一天上央先生真的遇到了很危险的时刻,我一定能提前感知到,到那时候,我会救先生的。”豆豆抬起头来,温柔如三月春水的眼中写着坚定,温柔的力量,最是让人动容。tqR1
“咦,上央一看就是个什么冷淡脸,豆豆呀,你怎么就看上他了?”鱼非池揉着豆豆的脸调侃道。
“什么什么冷淡脸?”豆豆天真地问。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老是问这种问题。”鱼非池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
“我哪里小孩子了,我都快二十三了。”豆豆扁着嘴。
“哟,恨嫁了?”鱼非池开她玩笑,逗得她小脸涨红,别过头去不理鱼非池。
鱼非池绕过去,低头瞅着豆豆通红的脸,乐呵呵地笑道:“要不……我去给你向上央提个亲?”
“鱼姑娘!你讨厌!”豆豆羞得直跺脚,这番真情实意的小姑娘羞涩劲儿,是鱼非池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她就是个老流氓!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听到了石凤岐的声音:“我说你啊,你别带坏豆豆!怎么一天到晚不是撩苏师姐就是撩豆豆,撩我啊,你隋便撩,我接得住!”
鱼非池揽着豆豆的肩膀瞥着与上央一同走来的石凤岐,心想着老身当年撩你撩得自己三天下不了床,长了记性这辈子撩谁都不撩你!
豆豆一见上央,再想想刚刚鱼非池说的话,这个脸啊,红得都快成一块血玉般的模样了,赶紧低着头就跑,上央看着豆豆羞涩跑开的样子,也只是轻轻发笑。
鱼非池心里叹,这就是个腹黑老狐狸跟个天真小白兔的故事,豆豆要是能逃得出上央的掌心,那才是出了鬼。
“看来二位这是刚刚谈完事回来?”鱼非池倚在花墙之中看着上央与石凤岐。
两人面色立时不再晴朗,透着些阴沉。
“前线出事了?”鱼非池继续问道。
“本来是想拖延住韬轲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没想到……”
“连十天都拖不住,是吧?”鱼非池接话道。
“对,大军赶不过去,平白死了那么多人。”上央叹了声气,愁云笼在他眉心。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不会让上央先生你如此担忧,还有更坏的消息吗?”鱼非池的手心已经缓缓捏紧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是自己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上央看了一眼石凤岐,石凤岐沉声道:“韬轲师兄顺势往大隋内部扩张,再下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