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凤岐的身子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成功地“逃离”了邺宁城,南下,商夷。tqR1
距上一次来商夷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这些年兜兜转转,偶尔路过商夷也未停下过。
但是这一路来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却再也不是当年那般滋味了。
商夷与后蜀的大战已经开始数月,韬轲终究未能速战速决地拿下后蜀,两国边关爆发数起大战,各有所损,但还未伤及真正的国体,大家都还有足够的战力。
这也是大隋为何不趁机攻打商夷,苍陵为何不趁势拿下后蜀的原因,大家还都在观望,等着商夷与后蜀彻底两败俱伤的那一刻,到那时候,等候多时的人,一个也不会留情。
战火还并未蔓延至商夷国都金陵城,这里依然还是纸醉金迷,繁华盛世的模样,虽然酒肆里到处都张贴着“茶楼酒肆,莫谈国事”,也抵挡不了大家茶余饭后对两国大战的一番讨论与点评。
身为商夷国的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商夷必是不会败,用力地分析着商夷的优势与长处,比方粮草充足,比方军力强大,比方国君睿智,还比方臣子忠诚。
沿路来鱼非池听了太多这样的议论,她听得,有些恍然。
石凤岐一路都紧握着鱼非池的手,他怕鱼非池会乱想,会难过,会不知所措,他想给鱼非池多一些的力量,可以勇敢面对这一切。
就这样一路到了金陵城,几人并未急着就去找韬轲或者商向暖,石凤岐想,或许马上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不如趁着暴风雨来临之前,先享受一下这平静。
他带着鱼非池去了那个老宅子,金陵城中,破烂得极得扎眼的老宅子。
宅子依然没有什么人来打理,依旧密结蛛网,长满了青藤,石凤岐说这里是他的福地,当年躲在这里躲过了追杀,才有命活着上无为学院,遇见鱼非池。
宅子有个天井,四水归堂是好喻意。
上次来的时候,是在夜里,他们在这里聊了无为七子,今日来这里,他们已是无为七子,时光过得好快,白驹过隙,原来不是传说。
这次是在白天,所以看得到暖黄色的条条光柱穿过破漏的屋顶淌下来,青藤里面藏着夏日里耐不住寂寞聒噪不已的知了,那口井水也未干渴,里面的水面上落满了树叶,往下看去,依旧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有人说,对着井水许愿,是可以实现的,你想不想许愿?”石凤岐突然问到。
“幼稚。”鱼非池毫不留情地戳破这种小孩子才会信的话。
“如果是真的,你想许什么心愿?”石凤岐偏头看她。
“世界和平。”鱼非池比心。
石凤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如许我长命百岁吧,我看我哪天总会被你气死。”
人家小姑娘来这种地方,遇到这种情况,哪个不是羞答答地许个良人一世一双的,她倒好,世界和平,和平个鬼!
“身为一个男人,气量这么小,气死也活该。”鱼非池手指拔着墙上的青藤,这里长满了爬山虎,墙上满满一墙,莫名地透着颓废老屋的幽异美感。
“气死了你要守寡的。”石凤岐走过去,把玩着她手里的爬山虎叶子,“你还记不记得,在学院的第二年,你在学院后山上用虎头蜂杀人,就是用爬山虎织了个网,把自己藏起来?”
“记得啊,因为刘白的事嘛,后来到这金陵城,还因为刘白的事跟她家中有过来往,不是什么好来往罢了。唉,说起这个,商帝怕是极为讨厌我们的。”鱼非池苦笑一声,想自己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咋不知不觉间,树了这么多的仇家?
石凤岐看着她笑:“商帝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他很有雄才,手段也够狠,所以,他不会记着这些小事,真正令他不喜欢的,是我们大隋的身份。”
“你是大隋身份而已,我又不……”鱼非池依然没习惯大隋太子妃这个身份,平日里说了溜了嘴,这会儿险些又顺口说出去。
石凤岐环着她的腰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无奈道:“你要时时记得,你是我的娘子,咱两只差拜堂走一遭仪式,别的该做的我们都做的,名号也有了。本来来商夷之前,我就想把婚事办了的,不过我怕耽误你来商夷的时间,就没提,你若是再敢说错,我这就先调头回大隋,把婚事办了再下来。”
鱼非池郑重地伸出两个手指指着天,说:“我是大隋太子妃,我记下了,保证再也不敢忘,不管大隋的太子是谁,我都是太子妃。”
“鱼非池我咬死你!”石凤岐听着她的话不对劲,一口咬在她伸出来的手指上。
已有一年不见的韬轲与商向暖在这里等着他们。
看到韬轲的时候,鱼非池的鼻子微酸,不过几年不见,韬轲师兄已经快要换一个人的模样,再不复当年在学院的年轻风华,他沉寂得像个老人,双眼也不再有精湛的目光。
“小师妹,石师弟,老七,还有南九。”韬轲看着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鱼非池偏一偏头,不想让韬轲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她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去原谅韬轲师兄用半仙丹害死了窦士君,不想这么快就心软。
韬轲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的所想,但是韬轲没有解释什么。
他不想说,当时他并不想害死窦士君,也不想说,他只是想引季瑾的大军出城,没想过要把季瑾怎么样。
事总是因他而起,果也应该由他来吞,并不值得任何人原谅。
“非池师妹。”商向暖拉了拉鱼非池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这么久不见,你就准备给师姐看个背影?”
鱼非池微低头,声音有些哑:“向暖师姐你不怪我骗你吗?我跟你说,温暖已经死了。”
“你不想我活在过去嘛,我怪你做什么?”商向暖笑道,只是眼中有些清泪,“不过她这样活着,好像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你也觉得没有区别,那商帝为什么还要跟后蜀打仗,非要夺回温暖不可呢?”鱼非池抬眼看她,“当初,当初是他送走的温暖,他让温暖去做细作,去害卿白衣,如今又为了温暖,要大兴兵事,跟后蜀打个不死不休,温暖就是死了啊,她的心早就死了!”
这问题问得荒谬,商帝攻打后蜀,又不仅仅是为了温暖。
商向暖看着有些激动的她,似笑似嘲一声:“我皇兄说,爱让人永生,我想,他大概是疯了。”
鱼非池失语,这样说来,商略言还是个情种了?
“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就不累吗?找个地方先休息吧。”石凤岐瞧着这才刚见面,几人几乎就要打起来,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话。
“说到石师弟……”商向暖朝石凤岐瞟一眼,笑声道,“我如今该叫你石师弟呢,还是该叫你大隋太子?”
石凤岐挠挠下巴,笑道:“向暖师姐快别闹了,什么太子不太子的。”
“当时我在白衹的时候就在想,你凭什么代表大隋签字,原来你是太子,这就可以理解了。”商向暖说起旧事。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把我当石师弟好了。”石凤岐一脸苦笑,这个师姐向来是个泼辣的,自己不仔细着,还真应付不下来。
“当然有区别,你若是以我石师弟的身份来的商夷,我自当把你请进韬轲的府里,你们师兄弟畅饮叙谈,你若是以大隋太子的身份来的,那我就该把你们请进王宫,与苏于婳会合,所以……”她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一行人,问着石凤岐:“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
石凤岐怔住,有一会儿没说话。
商向暖见他不出声,又挽上鱼非池的胳膊,说道:“而且我还知道,我非池师妹已经是太子妃殿下了,你们两个必是要安排同一处的,石师弟,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鱼非池曾经那么讨厌这些争战之事,那么石凤岐最好的选择,便是以石师弟的身份,在韬轲家中住下,这样一来,大家见面至少不用太尴尬,很多事,也可以避开他们。
商向暖,一如继往的聪明。
正当石凤岐犯难的时候,鱼非池主动说:“向暖师姐,我们是以……大隋太子,太子妃的身份来的,我要进宫。”
鱼非池清楚,石凤岐为了她已经退让过很多,不能再让他退了,再退,伤的就是大隋,他这个大隋太子,如何能伤大隋利益?
所以,一个称谓,也没什么吧。
商向暖没有想到鱼非池会这样说,愣了片刻,然后笑道:“好吧,那你们,就随我进宫。”
她说着,松开了挽着鱼非池的手,气度雍容地走在前面引路。
鱼非池轻轻地呼了口气,像是要吐出胸口积着的郁气。
石凤岐牵起她的手,叹声道:“你何必委屈自己?”
“没有,我也正好想进宫,见见绿腰。”鱼非池勉强笑道,说到绿腰时,看了一眼韬轲。
韬轲神色黯淡,他这几年,过得很风光,但是很不如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