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韬轲早已先回去了,只落得鱼非池一人坐在太守公审堂上,看着石凤岐飞扬跋扈地不将一个大隋朝臣放在眼中,她越看,眼中阴霾越重,后来连她心头都蒙上了薄薄迷雾色,只得轻轻叹口气,像是把心头的压抑吐出去,又眨了眨眼睛,竭力不去想有些事。
怕只怕,一旦想得多了,她会毫不犹豫就立刻离了这地方。
扶起地上跪着的苗家男子,鱼非池轻轻的声音打断了石凤岐与朱究界的对骂:“石凤岐此次为这位苗家男人的状师,若大人不能将此案特殊处理,寻回苗芽儿,我无为学院,定不容忍世间有此无能官员霸占太守之位,动摇大隋国基。”
本就让石凤岐吓得够呛的朱究界听了鱼非池的话,更是惨白了脸,但他依然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失踪案,不是被拐了就是被抓了,有什么好值得他们如此上心的?
朱究界问:“这苗芽儿跟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鱼非池抬了下眉,看了看石凤岐,然后好生自然地说道“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向是我院教条,此乃我等……佛之本性。”
能如此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话,石凤岐对鱼非池也是有几分佩服的。
那朱究界今年或许是官运不太亨通,临近年末了,遇了这两煞星,虽有不甘,但仍旧不得不照着石凤岐的要求去做,当天便下令全城寻人,将衙门中的衙役都派了出去,动静便闹得很大,全城纷扰。
百姓们纷纷称奇,这朱究界是不是被什么妖物附了身,竟也开始关心起邺宁城中百姓的苦难了?
但是百姓们不知道的是,朱究界前脚刚安排完这边的差事,送走了两尊煞星,后脚就去了叶家的府上。
叶二公子翘着腿,脸色更显苍白,南九那一掌可不好受,他都未曾想到过,南九身上的功夫如此了得,强要是要不到了,只能智取。
因着想得入神,越想越觉得那南九是个好宝贝,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便连朱究界的说话也略去了几分,只是听得断断续续几句,听到石凤岐与鱼非池时,他才抬了抬眼皮,来了一点点兴趣。
朱究界道:“叶公子,下臣实在不明白,他们找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做什么?”
“那丫头的身世可查过了?”叶华明问他。
“查过了,并无特殊之处,再普通不过了。”朱究界答。
叶华明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玉雕物件儿,物件儿正是一双女子秀足,他反复的摩挲许久后,才有些冷笑:“你先退下吧,此事你便照他们说的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个多大的浪。”
“公子可是已有对策?”朱究界问了一声。
叶华明瞥了他一眼,这人面貌生得不够看,便不能讨他喜欢,所以语调也冰冷:“这是你有资格问的吗?滚出去。”
朱究界再不敢多留,立时弯腰哈背退下,只觉得流年不利,这么件小事,怎地两头都不讨好?
叶华明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在想石凤岐与鱼非池揪着这么件小事大做文章的原因,想着想着便也想到了些可能,但又觉得这太过荒谬,他们两个,难道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动得了整个叶家?
“来人啊,彻查奴隶场,看有没有这个叫苗芽儿的女奴。”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人出来应声,然后又退下。
奴隶们端来一个玉盆,玉盆里泡着冬日里极少见的玫瑰花,伺候着他脱了鞋袜,泡在这玉盆中。
他一边细细感受着奴隶按足的力道,一边回想着南九,想着想着,他眼中泛着炙热又狠毒的光:“鱼非池,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朱究界前去找叶华明的事,自然是瞒不地韬轲,他在邺宁城中的眼线极广,轻易便能将朱究界的行踪探到。
他将这消息告诉鱼非池时,鱼非池正细细端详着那个放在人群中也不会怎么显眼的苗芽儿的画像。
“朱究界本就是叶家党羽,会向叶华明通风报信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石凤岐给韬轲倒了杯茶说道。tqR1
“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有苗芽儿的消息,不过,未必会是在奴隶场,毕竟年轻的女子失踪,很难讲她现在是生是死。”韬轲说道,他说的情况的确有可能发生,谁也不知道那可怜的苗家女儿是不是被恶人所害,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独行外出的女子总是会有一万种遇害的可能,也许只是你多了一个微笑,便会被人盯上。
外人还会说,一个女子就不该单独出门招惹是非,也不该微笑勾引男人,遭了厄运也只能怪这女子不洁身自爱。
却鲜少有人去责骂肇事者,顶多骂上一两天,却将更多的时间用以去讨论受害人死去时遭遇过什么样的侮辱,细问那女子容貌长相,出事时所着衣物,往日里作风如何,再用审视者的目光来说一说这女子被害,是必然还是偶然。
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强盗逻辑,总是人们的证明自己伟大不凡时经常运用的。
尤其是鱼非池现在将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这苗芽儿便被放到了一个极为耀眼的光点上,哪怕她都未曾露面,也要接受众人的审视。
鱼非池想了这许多,最后放下了那苗芽儿的画像,对石凤岐与韬轲说:“你们认识这邺宁城中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吗?我有些故事,可以让他们去说上几回。”
石凤岐抬头,看着鱼非池有几分不解:“找几个说书人这倒不难,不过你这是……”
“我们利用了苗芽儿失踪的事件,就有责任让这姑娘不被流言蜚语所伤害。我会去找他父亲聊一聊,看看这苗芽儿姑娘往日里有何故事,哪些是我们需要帮着遮掩的,哪些又是我们可以放大,博取众人同情的。”
鱼非池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么现如今,她还是走上了操弄人心这条路?
韬轲有些不明白鱼非池的话,本来还想再问,却被石凤岐拉住,只是摇了摇头,让鱼非池一个人上楼去。
他是知道的,鱼非池最厌不过就是这些事,这一回,她愿意这么做,大概真的只能解释她那黑乎乎的心肝脾肺肾里,还是有些柔软的善良的。
“师兄,城西李家你问过了没,他们跟苗家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石凤岐问道。
韬轲点了下头:“问过了,李家的人也就是看不上苗家穷,想让他家儿子娶个员外的女儿,只可惜那员外家中富有,又有些看不上李家,这一来二去的,李家算是两头落空了。”
石凤岐皱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对韬轲说:“不如再去探一探,李家到底有多大决心要娶这员外女儿吧。”
“好,这个没问题。”韬轲说,“不过,我现在就是担心,我们这么做,叶家其实也看得出我们的意向来,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所以我们要赶紧,至少要赶在叶家之前找到苗芽儿,不论生死,都要找到。”石凤岐说。
年轻人手脚麻利,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速度极快,比方那商向暖去张贴的苗芽儿的图像的事就办得很迅速,未过几天,满城都可见苗芽儿的画像贴在显眼的地方,又有官差衙役拿着画像四处寻人搜索,还比方鱼非池与苗芽儿他爹一夜长聊后,挖到了不少苗芽儿姑娘的往事,很多都足编成小故事,感动得路人潸然泪下,同情心泛滥。
渐渐的,这件事演变成了一场全城寻找苗芽儿的浩大行动,在鱼非池与石凤岐的有意引导和造势下,苗芽儿姑娘的生死牵动了全城百姓的心。
叶华明见到这个趋势时,有想过散播一些不利于苗芽儿的事情出去,随便安点什么罪名什么黑点都可以,压住百姓过份高涨的热情,以及愚不可及的善心,免得若到最后真的找到苗牙儿在他奴隶场里,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只是鱼非池对此早做了准备,每当叶华明扔出一个消息来时,鱼非池总有更动人的故事传出。
今日是帮助邻居的婆婆挑水劈柴,明日是幼年丧母与爹爹相依为命却也不抱怨。
花样翻新地将苗芽儿塑造成一个善良可怜的天真少女形象,令得叶华明无计可施,他总不能下令,让全邺宁城的百姓都不许再去找苗芽儿。
鱼非池不过是利用了人们同情弱者的心理,尤其,是这样一个在如花年纪的少女弱者。
叶华明渐渐觉得,鱼非池有点让他觉得烦心,总是这样被鱼非池早早料到下一步的打算,她早早做了准备有对应之策,总是令人厌烦。
而且叶华明有把握,鱼非池做这一切,只怕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需要在鱼非池动手之前,先行把她的计划打乱。
于是这一天,云客楼里有人来访,来访者直奔鱼非池,哭得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