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寰……”古月海呢喃出声,眼眸深处浸染了无奈与痛惜,看上去神智似乎仍是涣散不清,可是又好像无比清楚,她突然间掩面而泣。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更是带动了莫寰霆最为原始的情绪,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不怕她再伤害他,或者对他谩骂,他主动拿起她略微枯槁的手,然后触碰自己的脸颊,“我是寰寰,母亲对不起,我把你关了这么久。”
她就像是他心中的魔源,之前他从未真正面对过自己,更是想要通过禁锢她的方式来伪装出自己的强大,因为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她。
今天,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好像想通了一些事,他想或许是因为陆寒烟的那些话。
古月海眼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唇动了动,“我的君彦……”
她还是迷糊状态,可是这次她并没有出手打他,或者骂他,只是眼神有点空洞看着他。
这对莫寰霆来说其实已经很好,在她醒着的时候,她从未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每次他能触碰她时,都是在她睡着以后。
所以,这样已经真的很好。
莫寰霆蹲身,嘴角微扬,看着她道:“母亲,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吗?”
见她毫无反应,嘴里仍是喃喃着“君彦”两字。
“我忘记了,你怎么会记得,那时候你已经睡着。”莫寰霆笑了笑,自问自答道:“我和她的故事很长,该从哪里讲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只有几个月。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离家出走吗,是她的父母收留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她,第二次见面是在她十岁的时候,那一次我把她推进了游泳池,后来就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
若是不这么说,他都不知晓无形中他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清楚到她的一颦一笑,偶尔的皱眉,以及眼眶湿润。
“……”
在狭小的空间里,男人的声音随着故事的起伏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平静无波。
不知是过了多久,莫寰霆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的眼神更是落寞,见不到丝毫光彩,“……现在我找不到她在哪里,我知道她在他的父亲身边,如别人说的,她的父亲很*爱她,她不会再伤心难过。这次,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也许这辈子我再也看不见她。”
“母亲,有人对我说我只懂得汲取别人的感情,却不懂付出。”莫寰霆又道:“她跟我在一起,都是她在为我默默付出。我想想好像是这样,每次跟她在一起,我都觉得我内心很平静,不会再受任何干扰,也不会再有噩梦,我的梦都是关于她的美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救了我,将我从泥泞中的沼泽里拉了出来。可是我为她做的事真的太少,我是不是真的该放她离开?让真正懂得珍惜她的男人陪在她身边。”
“那就放手。”
莫寰霆闻言,却是怔在了那里,他猝然抬眸去看自己的母亲,却见仍是那样,神情有任何变化,“你刚才说什么?”
古月海垂眸,像是在短时间内清醒了过来,“那就放手,放了她。”
“母亲,你……”莫寰霆回神过来,“母亲,你清醒了吗?我去找医生。”
他想起身,此时手却是反手抓住,他愕然抬眸却见她的面容上露出了狰狞,“你不配得到她的爱,你不配。所以,不要再找她,不要再想要她来爱你,谁都不会真正爱你,你是罪孽的根源,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是罪恶之子,是魔鬼。”
莫寰霆感觉到那只紧紧抓住他的手在颤抖,没什么力气,可是他却像是被什么定格在那,根本动弹不了。
心往下沉去,他顿时觉得自己周身都是海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救他的浮木。
再也找不到,因为他不配,而她这次也不会再回来。
“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不会再找她,也不会妄想她还会爱我。”莫寰霆收敛神色,声音再次变得没有起伏,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起身,俊颜上满是温漠的看着她,“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你。”
这一次,古月海并未阻止,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离开。
*
须臾后,莫寰霆带着古月桦一起来到她跟前。
古月桦拿手电筒看照了下古月海的眼睛,然后叹息道:“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你确定刚才她跟你说话了,而且条理清楚?”
“是。”莫寰霆坚定道。
古月桦摇头,“可能是你太想要跟她说话,所以产生的幻觉。你别忘了你有一只服用安眠药的习惯,那个药物多吃后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闻言,莫寰霆瞬间怔住,静待她的下文,他看得出来她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他找过你,但是你没答应他的要求,其实有些事早就该解决,或许让他们见上一面也不是坏事。”对她来说两个都是亲人,她做不到冷漠无情,虽然那个人的错无法得到原谅,“这也是你的心结,这个结不解开,对你来说也不好。”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他能找上楚易,他也就能找上她,“你是在帮他当说客?”
“他活不了多久了,现在一直在用药物拼命延续性命也是痛苦,为的就是在临死前还能见她一面,人之将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又何必拦着?”古月桦由衷道。
顿时,古月海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反应,就像是有什么从她眼中慢慢涔出,她轻声说:“死了,他要死了。”
原本古月桦不相信,眼下却是自己也听到了,她再次拿出手电筒,想要去看她的眼睛时,却被她扬手一挥,手电筒滚落到地上去。
“姐,你……”古月桦太过震惊,“你真的清醒了?”
古月海却是不吭声,仅是笑了笑,嘴里还在念叨,“他要死了。”
见此,古月桦回望一眼身侧的人,摇头道:“她这个反应应该是属于潜意识里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清醒。你考虑下我的提议,让他们见一面,不管好坏总有个结果。而且这也是你作为他们的孩子,应该要做的事情。”
古月桦知道他一时间很难转过弯来,随即也不逼他,收拾好东西便叹气离开。
莫寰霆看着她离开后,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你会愿意见他吗?”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答案,他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在高塔里陪了她很久后,他才起身离开。
出高塔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出来找他的艾管家,他见他神色匆匆,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艾管家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
“先生,老宅那边的红嫂打电话过来,说老太太身体抱恙,让您过去瞧瞧。”末了,艾管家又补充了句,“红嫂还让我说这次不是假装,是真的。”
莫寰霆眸光一凝,拔腿便往外跑去。
*
等他到达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他冲到楼上时,就看见红嫂端着药碗从房间里走出来。
瞬间,他就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红嫂看见来人眼眶一红,回望一眼门口处,轻声走过去,“先生,老太太刚睡下。其实病了有一阵子了,但是她都不愿意告诉您,说您太忙,不想拿这种小事分您的心。”
“私人医生看过没有,怎么说?”莫寰霆着急问道。
“看过了,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只说……”红嫂欲言又止。
“只说什么?”
红嫂叹息一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医生说就是身体的各个器官已经到了年龄,要退休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莫寰霆完全不接受这样的诊断,“我进去看看她。”
说完,也不给红嫂再说话的机会,便直接走进了莫老夫人的房间。
房间内有浓重的中药味道,也就是说吃这些药已经有了一阵日子,莫寰霆看着躺在那儿满头银丝的老人,此时他才意识到她真的老了。
“臭小子,是你来了吧!”莫老夫人阖眼说道:“我就知道红嫂憋不住,早晚会告诉你。你别怕,奶奶是真的老了,没什么痛苦,这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