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的功夫,叶落秋入内,磕头行礼道:“奴才叩见陛下,叩见众位娘娘。”
“叶落秋,你可还记得本宫当日暗地里吩咐凌合与你说的话?”我面色凝重地细细问了一句。
“回禀娘娘,奴才与尤源校已然听从娘娘的吩咐,一力监视起皓月与皎月两位上媛素日的行径。”叶落秋当即回应道。
听到此处,皇帝瞥了站在殿内的尤源校一眼,随即疑惑地看着我。
面对皇帝的神情,我颔首解释道:“陛下,自从妾妃怀疑起皇后之后,随即吩咐尤源校与叶落秋为妾妃留意皇后的一举一动。时日一久,妾妃更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何等蛛丝马迹?”皇帝深深皱眉,言简意赅地问道。
“回禀陛下,珠镜殿内的《西域药方》实则系皇后吩咐人暗中存放在里头,而非云贵人一人所为。”我转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皇后,不由得叹服道:“方才皇后娘娘一味提及云氏一族来,只怕系为了叫云贵人心甘情愿为你背黑锅吧。”
“难不成婉长贵妃有证据证明此物系本宫暗中吩咐皓月或皎月暗中放入珠镜殿中,借此来诬陷云贵人?”皇后嗤笑一声,端起茶盏悠悠啜饮起来,面色甚是自信,笃定我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只说尤源校与叶落秋皆是你手底下的人,自然何等证词皆有了,又如何能一口咬定系本宫暗中污蔑云贵人?”
“之前尤源校领着众多羽林卫暗中埋伏在珠镜殿外,仔细监视着进出珠镜殿的一干人等。所有羽林卫皆看得一清二楚:昨日正系皓月趁着月上柳梢头之时,趁着殿内无人,偷偷入了珠镜殿,将《西域药方》放入云贵人床榻之下的暗盒里。正为如此,方才尤源校才能径直搜检出《西域药方》的所在,且不费吹灰之力。”一壁说着,我一壁以眼色示意尤源校将其他见到皓月行踪的羽林卫尽数吩咐入内。
过了片刻,在外头等候多时的众羽林卫入内,齐齐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臣等皆可为婉长贵妃娘娘作证,昨日确实系皇后娘娘身边的皓月偷偷摸摸入了珠镜殿内,将一本名册存入云贵人床榻之下的暗盒里,正系这本《西域药方》。”
“皇后娘娘,难不成您该不会还想说这些羽林卫尽数为妾妃所收买了吧?”我嘴角一抹淡漠的笑意,甚是高高在上地看着皇后一点点沉默起来,低头沉思。
待到所有宫人、羽林卫尽数离去,殿内再无外人之时,皇帝终于开口,以一种格外陌生的声调问道:“皇后,你还有何话要说?”一时之间,如此沙哑的声音展露出一丝深埋进骨子里头的遗憾与失望。
眼见事情到了如此境地,皇帝到底信了我几分,一味地看着皇后,一整张脸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实难置信一向如此德惠御殿、处事公正的皇后会如此大胆而残忍,一手策划了忒多命案。
良久,皇后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平淡却透露出几分凄凉,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面色平静地承认道:“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皆系我所为。”嘴角带着一抹了然自己会有何等下场的凄凉笑意,如同秋日里头被风吹起来的一根枯草,任凭秋风肆意惩处。
听罢,皇帝格外惊诧,难以置信地直言问道:“你这又是为何?”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声音沙哑起来,仿佛一颗毛刺哽住了后头,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字一句格外艰难,“你何必如此!不论哪一位皇子登基,依你今日的身份,你来日都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皇后冷笑一声,随即一连串地吐出自己的真心话来,毫无表情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即便如此,皇太后如何及得上帝太后?当日昭显德太子在世之时,即便舒仪德妃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他的太子之位依旧不曾被撼动分毫,可见陛下你何等看重储君的母家势力。若非如此,只怕你亦不会选他入主东宫了。就是这一刻,叫我看清了即便今日因着我登临后位而崛起的黄氏一族如何谦卑,在朝堂之上到底叫你避讳至此,这般忌惮。来日哪怕我身为皇太后,到底无法尽心竭力为黄氏一族谋求权势。”
语气转而严肃起来,皇后的脸上浮上了几分冷酷的嗤笑,“嫔御碍于家族长辈之令而入御殿,不过为了谋取权势与财富。哪一位不是出自如此目的?如今,趁着昭显德太子不曾登基而恭谦养在我膝下,若不及时出手,待到来日木已成舟,我能有几分机会?”语气中满是失落与绝望,仿佛除此之外,她再无其它法子可以选择。
言止于此,皇后深深看了皇帝一眼,自嘲一笑道:“再者,今日我身居后位,为着名义上的嫡子身份,到底恭谦有几分登基的可能。既然有如此好处,我为何不能善加利用?君王的雨露之恩我固然争取不来——即便争夺,亦不过分毫罢了,到底这家族的权势却能够叫我下半辈子,一生无忧无扰。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执着于你的这一点点恩宠呢?”
言及于此皇后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与哀痛,隐隐可瞧见两朵泪花在里头闪烁着光彩,泪眼朦胧而哀凉,颇有几分和安贵妃当日梨花带雨的姿色,“当日,你对我如何冷酷无情,御殿之内所有人皆看在眼里。无论我的品行与权芷娘如何相差无几,到底不如她在你心里头的地位。入宫之时,我依旧记得当日你的面容系何等柔和,那般对着权芷娘柔声细语。但一轮到我,你只会以我的位分称呼我‘珩贵姬’。语调永远是那么冷冰冰而疏离。我自然知晓自己的样貌不及权芷娘,到底算得上大家闺秀。若非如此,只怕我不会被穆恭平后选中,入宫为妃。”
仿佛自嘲一般,皇后口中发出一声嗤笑,甚是自怨自艾,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怨恨与愤懑,连同她的脸上亦被一层自伤之色所笼罩,浮现出几分凄凉与哀婉的情愫,“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不过系自幼养成的端庄大方而已。可即便如此,在姚晞景面前却依旧拿不上台面。你当日只一味地顾及着姚晞景、侯清娥与权芷娘三人,一味地宠爱着她们,如何有多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即便我这般委曲求全、曲意逢迎以求得万般周全,到底换不来你的一句夸赞。从那之后我便明了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我存活在御殿之中唯一的出路。”眼中逐渐闪出一道恶狠狠的光来,令人见了,不由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