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今时今日,楚朝历任皇帝皆以孝治理天下。昭显德太子登基之后做出的事宜若与今日陛下的御令不合,只怕会叫天下人非议他不守孝道。如此一来,只怕会给统辖前朝与治理百姓一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皇后娘娘有此顾虑亦理所应当。何况婺藕的确罪孽深重,不得不严惩。”我淡淡解释一句,随即对皓月道:“皓月,有劳你今日跑一趟。”说着,示意倚华送一送她,随即看着她离去了。
收了一封银窠子之后,眼见着皓月的身影消失在正殿帘子处,回到我身边的倚华遮掩不住内心的疑惑而好奇,踌躇了许久便问道:“娘娘,您说陛下会不会为申庶人大办丧仪?”
“怎会?”莺月一力叫起来,诧异道:“申庶人已然被废入冷宫,陛下如何还会念及旧情,依着素日那些嫔御的待遇,在她死后加予追谥?”
倚华不紧不慢道:“纵然陛下对她如此冷心冷场,昭显德太子到底系她亲生。正为此故,只怕陛下为着昭显德太子的颜面,绝不会叫她身后之事太过寒颤。不然,来日新君的一番身世叫人非议,提及他如何为申庶人所牵累,只会败坏皇家的名声。”
果然,就在倚华说完这句话之后,翌日下午,皇帝的旨意便下达了御殿内外:申庶人固然罪大恶极,到底系昭显德太子生母,诞育皇太子有功,着特意追谥为靖庄德妃,与兰妃一同入葬妃陵偏僻角落。
御殿之内,众人听闻此等消息,皆纷纷赞叹原来仅仅为着诞育太子有功,也能叫人在万般恶行被揭露之后,依旧得到帝妃之尊的追谥。御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汇集在了皇后、我、折淑妃、艾贤妃、慧妃这四个膝下有子的嫔御身上,揣摩出来日吾等地位会因着养育皇子而得到何等的礼遇有加。
自麟德二年夏日始,时至今日,距离我入宫已有十四载的年华,这段时日之后,除了我与袅舞尚在人世,敛敏、婺藕皆一一舍我们而去,可见世事无常。
孰能想到就在这小小的四方天际之中,一眨眼,不过十四载的年华,瞬间物是人非。先与吾等入宫的嫔御之中,当前只余皇后、慧妃、礼贵嫔、昭贵嫔四人苟延残喘而已。可见御殿之内,若无恩宠,无从谋生;得宠之人,必遭飞来横祸。若非品德出众而心思清明,只怕无能立足于御殿之中。纵观御殿内外,唯今之时,得宠之人首屈一指不过云昭容、平昭媛、阮修仪,其次便是章中才人、嬴中才人、瑗姬、玹姬,位居三等不过吴美人、吕良人、伊泽良人等几个旧人罢了。
今时今日,我愈加察觉出皇帝那般喜新厌旧之情何等明显。固然我与折淑妃依旧得他几分旧日的得心宠爱,到底不如章中才人、嬴中才人、瑗姬、玹姬这般有新鲜滋味,故而她们四人在温妃晋为贤妃之后,突兀地晋为嬴丽人、章美人、姞婉仪、姚保仪。
此时此刻,御殿之内的局势已然不似早些年那般势力盘根错节,叫人一时之间深觉敌人十面埋伏,到处危机重重。皇后之下,唯独我与从一品的折淑妃、艾贤妃一同协理御殿而已;正二品五妃之中除却慧妃,再无她人;三贵嫔之位倒是圆满,可惜袅舞不争宠亦不固宠,礼贵嫔与昭贵嫔皆系资历年深日久才晋为高位;九嫔之中,独独云昭容、平昭媛、阮修仪三人共分天下;从三品六贵姬中只剩了个贞贵姬而已。余者皆为不入流的散轶,不成气候。
原本为着御殿之内妃位悬虚,前朝大臣纷纷谏言意欲皇帝广开选纳嫔御之门,重新操办选秀大典,到底被皇帝一句话所阻拦:今时不同往日,内忧外患之下,一旦展开选秀便是劳民伤财之举,不复百姓原本的虔诚之心,朕恐有失德之称。如此这般,此事才为众大臣所罢休。
观测皇帝近些年来的行迹,固然喜好新人,到底不曾加以晋封,似是颇为满意御殿之内如此格局。也对,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无需借助册立高位嫔御处决前朝朝政大事。何况,一旦晋封高位嫔御,她们借机生事,只怕御殿之内会再次有琅贵妃、魏庶人之流恶劣事迹发生,届时前朝御殿之间不宁,乃至有祸起萧墙之故,只会叫皇帝与皇后手足无措,难以招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这般境况只怕系皇帝所乐意看到的。身为君王,理当将天下大事看得比自己一家之事还要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帝固然如此说法,然则对于御殿之内绝大多数嫔御看来,却是再恰当不过的做法。为着毫无女子入宫,御殿之内的明枪暗箭逐日少了几分。现有的几位嫔御之间,诸妃皆知根知底,叫人不至于揣摩新晋嫔御的本性与心思,倒少了几分摸索的气力。
对于皇后而言,统辖如此境况的御殿,只怕亦是容易不过:如今,御殿之内皆系旧识嫔御,众人对于自己来日的境况已然有了几分揣摩般的认命。论及得宠之人,固然今日得晋升地位逐日艰巨,到底来日总会有晋为高位之时,无需焦急片刻。论及失宠之人,恩宠已成定局,无力回天。远的不说,只论众人对于昭贵嫔、冷良人之流的态度,算不上欺辱搅事,但亦不会多予理睬。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有新的争端产生,御殿自然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