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然明白我的心思,故而为难几分,应承下来,“妹妹既与朱贵姬素来交好,此事交由妹妹来处理,自然不妥。陛下金口玉言,不若由本宫来当这个恶人。”言毕,吐出一口气,万分惋惜道:“朱贵姬素来安分守己。今日之事当真聪明过了头,竟明里暗里算计到陛下头上,叫陛下难做人。”
懿妃悠闲自在道:“说来也是朱贵姬自己的命罢了。上天欲意如此,咱们凡人如何有能力更改。”面容毫无担忧之色。
皇帝执意如此严惩,此事连皇后亦无可奈何,只好秉公办理。我与朱贵姬有几分交情,自然不得涉事其中,算来只好全凭凤谕。
对于其她嫔御来说,此事不外乎朱贵姬因着当日救了皇帝一命,一跃晋封为修媛,然则一夕之间受了皇帝无缘无故的冷落,撤了绿头牌,堪称回天乏术,再无出头之日。朱修媛连为自己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算是入了冷宫了。只怕依着她的意思,至死都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何事。故而御殿诸妃皆暗中窃喜朱修媛固然晋为九嫔之一,到底居于末尾,何况从今往后再无崛起之时。少了一个争宠夺爱的人,对于御殿之内的所有嫔御来说,从来都只是一件好事。
权德妃听闻此事,曾有几分疑惑,亦在徽音殿内晨昏定省之时提及,皇后自然不会隐瞒,然则此事终究不好直言,便示意她暗中问我。
我如实以告后,权德妃只感慨了一句,“当日依贵嫔亦曾跻身九嫔之列、身居修媛之位,今日有幸跻身贵嫔之列。只可惜,朱妹妹却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依姐姐与朱姐姐到底是不一样的。”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这般言语。
权德妃恍惚想起什么似的,闲聊一般说道:“昨日,荷华似乎瞧见御殿外头有人给依贵嫔送了一封信。”
“想来自是家书。”我不甚放在心上,端起茶盏啜饮起来。
“可我记得依贵嫔她当日正因家徒四壁、生母早逝,这才入宫为奴。算来若是家书,只怕系她父亲送来的。”说着,眼角流露出一抹哀伤,“她到底有一位父亲尚在人世,可惜我的父亲却是早早离世。年幼时,我曾问过我母亲一句,孰料她只一味地哀伤恸哭。自此,我再不敢多问了。”
我深有感触,喟然一叹道:“我如何不晓得姐姐你的愁绪。”顿了顿,啜饮一口,滚烫的茶水流入腹部,才有了几分暖意,“我自幼生父早亡,只余娘亲与长姐相互扶持。当初,若非娘亲早早离世,只怕我与袅舞姐姐绝不会入御殿。”
权德妃淡淡一笑道:“看来咱们都是一路的苦命人。想来便是如此,这才叫咱们聚在了一起。”
“之前仿佛从未听姐姐提及家中趣事。不知姐姐今日可否与妹妹好生详谈一番?说来娘亲离世那岁,我不过六岁。若非为着袅舞姐姐彼时七岁,年岁稍长,时不时与我提及,只怕我早已忘却娘亲的容貌。不知姐姐可还记得生母的样貌?”我想了想,随口问道。
权德妃今日兴致正好,倒不藏着掖着,欣然与我分享年幼时的趣事:“我年幼之时的事情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日我父亲抛弃了我的母亲,我母亲一时悲愤,令我随母姓而非父姓。至于我父亲的姓氏,我母亲无缘亲口告知我。我外祖父母亦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如此说来,权姓可是姐姐生母之姓?”我问道。
权德妃点点头道:“正是。我父亲薄情寡性,在我母亲生下我不过数日,随即抛弃了我们母女俩。我母亲悲痛欲绝之下,抚养了我几年随即撒手人寰。到底还是我外祖父母将我领回家,细心将我养大。而后为着我外祖父官职的升迁,我随他一并来到大楚。在我外祖母的督导下,我自幼修习《女训》、《女戒》、《女则》并厨艺、刺绣。随着外祖父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我的女红与德善之名亦广为人知。这才有了被帝太后一旨选入宫的一日。”
见到她如此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自然也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我只记得袅舞姐姐与我提及我母亲当日酷爱歌舞。连带着她也记住了一些我母亲生前最爱的曲谱。我自幼随我母亲修习了一些舞蹈。可惜最终我母亲英年早逝,我亦没了机会,只好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独自钻研。幸而我天分极高,这才叫我学得了舞蹈的精髓。”
权德妃赞同地点点头,“我亦如此。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想来便是我母亲在厨艺刺绣上的天分尽数传给了我,印刻在我的血脉之中,我才能花费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便彻底精通新罗的厨艺与刺绣。说来纵不及琅贵妃与懿妃,到底算是新罗国内首屈一指的能耐了。”面上不由得绯红几分,可见权德妃固然所言属实,到底系谦逊之人。
“姐姐当日对稚奴的关怀,至今令妹妹叹服。想来唯有如此美满的出身,才造就了姐姐这般温良如玉的品格。”我不由得提及当日那个待人冷漠的孩童,念及如今已为人父的稚奴,心头不由得感慨几分:到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