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知原来柔妃心底这般脆弱悲观。论其样貌,可谓中上等;论起歌舞才情,无人能出其右,可谓御殿之内无人能及。仅此一项,便足以叫后人牢记她的功劳。何况皇帝系如此酷爱歌舞之人。为着此等缘由,若无重大过失,皇帝必不会过分冷落她。何况,我不久前才翻阅过彤史,柔妃的恩宠固然不比我、折淑妃、夕昭仪等人,到底算得上恩宠颇深了。想来便是素氏一族的族人见她带来的利益不够深重,故而一时心急,送来了那封家书。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似是念及六宝云母屏风的稀世珍贵,柔妃情不自禁地念诵出这么一首诗,呆呆眺望亭外碧绿色松柏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遐想,似是出了神,我与敛敏都不敢打搅她。
看着看着,应和着午后日光经过冰雪的反射,我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当年中秋宫宴,她献月舞之时,其姿容样貌融入月光之中,月色皎洁之下,胜过月宫仙子,舞姿绝美,身段窈窕,堪比嫦娥。嫦娥又名素娥,她又姓素,可见是巧合了。
良久,仿佛是被松柏枝头掉落的积雪打断了思绪,她才回过神来,对我俩歉疚一笑,“妾妃方才失态了。”
“无妨。姐姐你能想得开就好了。”我俩嘴角含笑,示意她无需介怀。
经此一番话,柔妃忽而振奋起来,眼中转瞬之间含了红、橙、黄、绿、蓝、靛、紫七道色彩,如雨后的霓虹之色,熠熠生辉尤甚雪色日光。
几番闲话之后,眼见得柔妃心结已解,我俩一时松懈,眉头浮上几分疲惫,随即歪在一边,沉沉睡去,只余眼角一抹清澈至极的雪白之色。
待我醒来,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金光余晖遍洒大地,将地上一应所有的冰雪尽数染成了黄金一般的色泽。留神一看,倚华侍立在茧凰亭外,再一环顾,身旁不见了敛敏与柔妃的身影。
倚华眼见得我睡醒,又见我面色疑惑,一壁服侍我起身,一壁解释道:“钱贤妃与柔妃已然起身回宫了。她们二人见娘娘睡得甘甜,便特意吩咐奴婢安静侯着,别吵醒了娘娘。嘉敏帝姬自流芳亭内醒来后奴婢便陪着一同回了长乐宫。恭礼殿下眼下已然早早被蕊儿护送往兰池宫了。”
“是么。”眼角眉梢依旧带着惺忪的睡意,想来我午睡方起,面色红润定然胜过春日桃花,随即道:“那本宫即刻回宫。”
不过几步之遥,迈入长乐宫仪门时,正值黄昏之际,金色的余晖照在未央殿的屋脊之上,映衬得那些排列整齐的五彩琉璃瓦五颜六色,仿若一卷画轴,缓缓铺张开来,仿佛预示着柔妃来日的辉煌之色,昭示着素氏一族的前程无限。然则用晚膳之时,窗外起了大风,将窗棂吹得传出‘啪啪’的声响,格外刺耳。
我连忙哄住鸾仪,一壁吩咐宫人将窗户关严实。用过晚膳,已是暴雨如注的时候。
听得窗外雨滴纷纷落下的声响,鸾仪吵着要我陪着一同入睡。听闻凌合回禀今夜皇帝翻了柔妃的牌子,我便陪着倚华帮鸾仪沐浴,母女二人一同入眠。
听得窗外的雨声愈加紧凑,方帮鸾仪换完寝衣,正打算上床就寝之时,外头凌合传来一则消息,令我大吃一惊,直起身来,惊呼一句,“你说什么?”神色诧异万分。
凌合不慌不忙重复一句,轻声道:“回禀娘娘,方才中安宫内宫人纷传亲眼见到一只麒麟降临月室殿外。”
“陛下呢?他此刻如何?”略一思量,固然诧异,我到底知晓此事非同寻常,当即问道。
“回禀娘娘,陛下听闻此事后当即起来前去查探,可惜彼时麒麟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凌合当即悄声回答道。
我微一思忖,紧接着轻轻问道:“如今众嫔御宫人皆如何传言此事?”
“回禀娘娘,奴才不过微一打听,已然闻得‘麒麟送子’一说。想来到了明早,只怕谣言会愈加精彩。”凌合眉毛都不颤动一下,即刻回答道,可见多年相处,他早已揣摩住了我的心思。
转头看着沉睡中的鸾仪,我嘴角不禁浮上一缕柔和的笑意:柔妃到底也对争宠夺爱上了几分心,这才有了今夜的‘麒麟送子’一事。也罢,我且看着她如何作为。只要不损及我与鸾仪的利益,我如何容不得她?何况,沉浸御殿多年,如此祥瑞之事到底该多多发生才是,亦显得我大楚福泽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