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懿贵姬抵达玉华宫仪门前,一问方知,慧贵嫔已然回来了。
“本宫与懿贵姬此番前来,正为探视一番慧贵嫔。”我和蔼道。
待羽林卫颔首行礼,“还请婉妃娘娘待卑职通传一声。”
我颔首应允。
不过片刻,慧贵嫔一身孔雀蓝锦缎曳地凤尾长裙宫装,上头以纯银线遍绣桂花图案,乍眼望去甚是繁复华丽,仿佛不再拘泥于为穆文淑公主的离世,亲自前来仪门口,神色受宠若惊。
懿贵姬对其行福身礼。
我闲闲解释道:“本宫与懿贵姬此番前来,正为探视姐姐一番,倒是叨扰了姐姐清净。”
慧贵嫔赶忙行礼,一壁引吾等入内,一壁回道:“怎会是叨扰。婉妃娘娘多虑了。妾妃此番不过于殿内歇息而已。”
抵达芝兰殿大门前,我与懿贵姬入内,依着位分,我落座上首,她们二人一左一右落座下首。
“瞧着懿贵姬的模样,本宫便想起当日的侯昭媛系何等风华。如今,昭媛一路晋为贤妃,几经波折,到底诞下了皇二子,功劳甚大。如今,恭敬殿下更入主东宫,只怕侯贤妃来日的福泽非常人可比。”我瞧着懿贵姬,笑意盈盈。
听出我的弦外之音,慧贵嫔颔首道:“娘娘说的是。正为如此,才有一些趋炎附势之流,例如早先依附于魏氏的洛和仪。至于妾妃,固然日日前往,不过为求得一个前程罢了。”哀叹一口气,眼角余光里闪透出一道晶莹的泪光,“不瞒娘娘与懿妹妹,自从文淑仙逝,妾妃当真觉得这御殿暗黑永无宁日。若非为了家族亲眷,妾妃当真意欲一死了之。”说着,不禁泪湿沾潸,眼中之泪滚滚不尽,身上的孔雀蓝锦裙亦染上了阴郁沉重之色,叫人心头抑抑,不复明朗之光。
言毕,慧贵嫔环视芝兰殿阴沉黑暗的四下,神色甚是沉重。依着她的目光放眼望去,凡目之所及,我只觉芝兰殿内瞬间笼罩上一层阴影,愈加显得殿内阴风阵阵,寒气逼人,压抑紧迫的气息尤为瘆人。固然此刻身处深秋时节,到底一宫主位所居正殿内不该如此寒凉萧瑟才是。河阳花烛尽数按着宫规仪制安插在三五成群、青铜缠枝开出的莲花烛台之上,显出一抹墨红色的黯淡,令人难以分辨出来。为这此刻尚未及黄昏之时,故而殿内宫人不曾点燃蜡烛。正为这一缘故,叫人只觉眼前黑漆漆而心生抖擞之意。
“如此可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教姐姐想起这些忧心之事。然则姐姐说的极是,哪个孩子不是母亲的掌上宝。”我见状,连忙劝慰道,喟然一叹,想起袅舞来,转眼道:“若安定还活着,只怕袅舞姐姐亦不会这般避世避宠。”
“娘娘说的是。”慧贵嫔神情顿时失落,点点头,满脸同病相怜,眼中含着一滴热泪,欲坠不坠,闪着圆润透明的亮光,衬得软翠色纯金线绣五彩桂花纹的锦缎披帛亦仿佛夹杂了泪珠一般的深重之色。
回过神来,我歉疚一笑道:“原本打算来了之后,与慧姐姐好好闲聊,如今这话说出来,倒叫姐姐心下不安了。”
“哪里。”沉默良久,仿佛不忍打断我与慧贵嫔的悲离心绪,懿贵姬轻声出言道:“娘娘与林淑媛姐妹情深,当真叫妾妃羡慕至极。”
慧贵嫔亦拭了两行泪,强颜笑着应和道:“妾妃亦羡慕得紧。”面容却浮现出一种病入膏肓的浮夸白色,仿佛她身染重病,难以痊愈。
不过片刻,铃兰不顾吾等正在闲话漫漫,入内,径直对懿贵姬行礼道:“启禀娘娘,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眼见得懿贵姬起身意欲告辞,我疑惑问道。
懿贵姬起身对我与慧贵嫔行礼,淡淡解释道:“系妾妃的练字时辰到了。还请娘娘允准妾妃先行告退,来日再聚。”
“好。咱们来日再聚。”我含笑如初。
“若姐姐愿意,姝妃姐姐亦不失为一位互诉衷肠的好姐妹。”眼见殿外的懿贵姬身影渐行渐远,我对慧贵嫔闲闲道:“连陛下与稚奴亦分外看重她的品格。姐姐与她一同入宫,自该晓得此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