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贵姬亦觑着沉霁与中宫的脸色,目光颇畏惧,对皇帝怯怯道:“陛下,当日沉霁姑娘亦曾向妾妃问及巴豆有何功效。妾妃回道,若是肠胃痼冷,可用巴豆食疗,较药疗好些。”
“陛下,奴婢当日确曾请教过礼贵姬,不过用于药膳之上,从未谋害过恭成殿下。还请陛下明鉴。”沉霁当即狠命磕头,苦苦哀求,一壁又惊又怒地质问道:“咸黒,娘娘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泯灭良知,诬陷娘娘!?”
“陛下,妾妃只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妾妃当真意欲谋害恭成,岂非毁阴德、自作孽?彼时妾妃身怀六甲,万事皆以龙胎为先,何敢行此恶事。更甚者,以妾妃才智怎会出如此卑劣且低下之手段。何况服食巴豆粉后立刻见效,如何能充当长期毒害之物?”眼见皇帝并未看着自己,目色落在虚空之中,仿佛忖度着什么,中宫几欲落泪,强忍着看着他,令人不禁心生怜悯,恍惚这不过一场陷害诬告。
“正因娘娘素来聪颖,是而无人将此事扯及娘娘身上。虽说无人可在凤仪宫行龌龊之举。然,有一人例外——正是娘娘您自己。恭成殿下饮食向来只咸黒与汐霞等四位上媛经手,旁人无此良机涉事其中,至于见恭成殿下一面更无从谈起,自然您嫌疑至大。论及长期毒害,适才娘娘未听清咸黒所言,每日只几分巴豆粉么?”我款款道来,冷眼瞧着中宫,嘴角勾起一抹完美微笑。
“林丽人此言不假,可惜忘了一回事。”中宫眼见我倒戈,气极之下,逼出微微一笑,眸色颇暗暝深沉,凝含九天怒气,语气幽幽阴阴,指着姝贵嫔道:“姝贵嫔亦时时携吃食前来探望恭成。”
“姝贵嫔自宫嫔觐见与中秋晚宴那日后,身虚体弱至极,数月来不曾下床,何来探望一说?”此刻,我在旁淡淡一笑。
“人虽未来,身边的内御却隔三差五前来。”中宫冷冷瞥一眼姝贵嫔身旁的莲华。
“虽隔三差五前来,然则回回经查验方入内。娘娘若言恭成殿下乃姝贵嫔毒害,可暗指凤仪宫守卫戍守疏忽?”我心思灵活地反问道。
中宫哑口无言,众人且畏且惧,且蔑且鄙。
我转至姝贵嫔,欠身行礼道:“实则,早先姝贵嫔您亦为中宫所害。”
姝贵嫔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道:“林丽人此话何解?”
琽妃亦惊道,语气中一股兴奋与狂热难遏制,瞧我的眼眸亦通红起来,直欲烧上眉头,语气震惊,“此番中宫已犯下欺君、巫蛊、谋害皇嗣三大罪过。若林丽人所言属实,再牵累嫔御,只怕抄家满门、株连九族亦不为过!”
“不知姝贵嫔可还记得中秋那晚,汐霞亲领御医前来探视娘娘一事?”我问道。
琽妃身后,瑡玟垂头缩了缩身子,似颇嫌弃中宫假仁假义。琽妃亦换了坐姿,眉宇间尽是不顾。
“那夜汐霞一直与奴婢在一起,她从未领着御医往安仁殿探望过姝贵嫔,只往琉璃宫一趟,传话给陛下。”沉霁叫道,万分气恼,面色涨红,“林丽人纵要诬陷我家娘娘,亦该挑切实证据,此番信口雌黄,只怕早先那些话亦非属实。”
“是否属实还请陛下吩咐秦内侍率人将安仁殿所有守卫盘问一遍,看看到底是否如此。”我信誓旦旦道。
秦敛得了指令,赶忙走出椒房殿。
一眼望去,不知不觉间,夜幕已尽数悄然降临窗外,将整座御殿笼罩在一片水墨色的漆黑之中,不透一丝光亮。宫人纷纷上来掌灯,亮起数盏昏黄色的烛火,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凉与清冷。
椒房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吭声。
琽妃对中宫平和微笑道,笑容意味深长,“咱们且来用一用点心。当真难料这椒房殿,亦有三堂会审之时。”
中宫看着吾等,沉默不语,然则眼中满含杀机。
玎珞吩咐人将凤鲚汤端上来,娓娓道:“毗陵郡凤鲚有补气健脾、泻火解毒之功效,亦可治疗恶心欲吐,恭成殿下平日该多食些。只是我家娘娘碍于中宫尊位,不得时时探视,如今得知此事,眼见殿下身子被人残害成这样,连夜命人自毗陵郡快马加鞭送来了凤鲚,只为给殿下补身子。”言论间,端上一碗鱼汤,交由琽妃殷勤献与皇帝。
鱼肉雪白,似羊脂美玉润滑,汤汁鲜美,令人嗅之开胃,木耳润亮,入口嚼劲微足,芫荽清新,格外翠意。
皇帝瞧一眼,对琽妃微微点头,接过尝一口,随即吩咐人多多送些去凤凰殿。
我悠然浅尝一口,果真美味,一时忘却场景,由衷大赞道:“此鱼汤鲜美至极,肉质亦肥美无比。”
琽妃面容流光霁阳,愈加衬得中宫面如土色、憔悴斑驳,配了那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待众人用完鱼汤,秦敛恰巧奔进殿内,气喘吁吁,躬身道:“回禀陛下,据查证,安仁殿所有守卫宫人皆可作证中秋那晚,汐霞确实亲领一御医入了安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