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万分看重。若非如此,亦不会命中宫收养。”琽贵嫔沉默片刻,到底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眼,语气万般肯定。言毕,纤纤柔荑托着盏底失神起来。
“可妾妃入宫多时,从未见过恭成殿下。当中,可有难言之隐?”仔细觑着琽贵嫔的脸色,我在心底里头来回思量半刻,依旧大着胆子、迷惑不解地问道。
“恭成殿下因生母之故为帝太后嫌弃,中宫夹在当中亦万分为难,只得日日命人严密照顾,不得随意现身。”细细看我一眼,琽贵嫔本不欲回答,可还是深深吐一口气,说了出来。言毕,随即无奈地摇摇头,端正茶盏,心思沉重地啜饮起来。
“那帝太后——”我愈觉古怪,无数漆黑的疑惑在我的脑中形成一个奇异的想法,令我难以置信之余,亦凑近了头,仔细注视着琽贵嫔明亮的双眼,悄声问道,仿佛此话凝聚着一桩御殿之内的大秘密,“可是因此事被陛下嫌弃而迁居思过楼?”
“正是。”见我有此一问,眼皮一抽搐,眼中精光一闪烁,泛出如幽幽的鬼祟火焰,琽贵嫔甚是满意地隐晦一笑,无视我满脸震惊,‘嗑嗒’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压低了嗓音解释道:“帝太后并非陛下生母,不过养母而已。”言毕,瞧着青瓷茶盏,眼色波澜不惊,面色淡泊无奇。
我想了想,继续狐疑道:“纵为养母,亦有养育之恩,如何——”
琽贵嫔即刻接口道:“御殿传言,陛下生母昭温平后与帝太后一母同胞,年岁只差一龄。太后为长姊,昭温平后为妹。”
“如此说来,太后更是姨母了。”听罢,我愈加奇怪,神色颇为震惊,直直惊呼起来。
“然则据闻这妹妹为长姊所害。”见我如此神情态度,琽贵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眸色刻意而小心,低声解释了一句,只见口型,不闻其声,似乎唯恐她人在旁听到。
“那——”
我正欲继续提问,却遭琽贵嫔客气地打断,语气温和柔声,然则含意铭肌镂骨,仔细着重地提醒道:“妹妹,这宫里至紧要事不过明哲保身,不该多问之事数不胜数,埋在心底不可外传之语更不胜枚举。但凡可行,些微话、些微事最好烂于腹中,知晓过多亦有杀机重重之险。”言毕,深深看我一眼,语气庄重沉穆,连带着宫裙上的烟霞银红色泽亦沉重万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讪讪而笑,颔首谦虚受教,用其它话岔开,闲聊几句便告辞。
云容曾告诫我明哲保身四字,孰料我入御殿不过几日便尽数忘却。
可叹!
可责!
回了听风馆,纤指一下下扣着雕花小几,脑中细细思量一番:若果真如琽贵嫔所言,那她今日便不该与我说这些才是,可偏偏她却一字不落地叫我明了了恭成殿下的来历,可见她此番作为亦有她的目的。既如此,我不妨安心相信她这一番话。只是关乎昭温平后与帝太后之间的恩怨,又该如何查清呢?御殿之内,疑团甚多,可见里头的秘密亦不少。早先便是不知恭成殿下之时,险些惹祸上身。若此刻不查清昭温平后与帝太后之间的往事,只怕来日亦会行差踏错。
我随即吩咐倚华,招来听风馆所有宫人,几番思量后,径直问道:“你们可知晓有关陛下生母与当今帝太后之间的恩怨?”
此言一出,霜序、星回、莺月皆懵懂摇头,直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主子话,奴婢入宫晚,不晓得此等事宜。”
倚华深思一番,郑重道:“回主子,据宫人流传,当今陛下生母昭温平后与帝太后一母同胞。可惜昭温平后福薄,生产之时难产,诞子后命悬一线,便当着先帝面交托当今帝太后抚养。”语气肃正。
“奴才所知与倚华相差无几。然则,仿佛昭温平后乃产后被毒杀,并非难产。”凌合抬头一眼,眸色意味深长,补充一句道:“正系鹤顶红。”
“原来如此。”我低头沉思良久,若有所思一般,随即笑道:“咱们往御花园逛逛吧。”
回听风馆换了一袭浅蓝缂丝锦缎百子银线绣五蝠捧云万字纹薄纱齐腰襦裙,下着一袭深紫色百花穿蝶锦缎如意纹留仙裙,如同被一团蓝色雾气笼罩遍体,尽是淡淡的薄纱,流苏髻上戴了皇帝早先赐予我的一对赤金深紫红宝石雕玫瑰碧玉花萼嵌琉璃镶珐琅步摇,垂下丝丝缕缕的银丝缀夜明如星流苏,我才往御花园漫步而去。
目之所及,初秋漫漫,日色光光,花蕊娇嫩,微风送香,碧叶深深,翠枝蔓延,合欢绒绒,素馨清芬。餐玉蕊,抚云璈。花枝招展,花瓣清真,花萼柔绿,花茎盈盈,软绵馥郁丝缕飘入脑海。天上初秋桂子,庭前八月丹花。一年一度见仙槎,秋色分明如画。
我且思且行许久,方出些微头绪:寿康宫乃太妃所居,以陛下姨母、养母身份,帝太后入主宁寿宫紫极殿理所应当。即便有难言之隐,亦不该屈居它宫,遑论思过楼,且‘思过’二字显而易见。思过,思何过?莫非昭温平后当真死于鹤顶红,且幕后黑手乃当今帝太后?
“婉姬。”一道娇俏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我自深思中一抬头,面前人一袭飘逸镂空团花纹紫纱菊花锦缎裙,正系墨丽仪。
走近几步,我淡淡行礼,语调客气,“墨丽仪。”
“我正打算四下走走,孰料竟这般凑巧,遇上了婉姬你,可见我今日福气深厚。”墨丽仪言论间颇含挑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