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衣霜袂,赛过紫辛夷。
自爱临风皎皎,笑溱洧、芍药纷遗。
藐姑射,肌肤凝雪,烟雨画楼西。
开齐,还也未,绵苞乍褪,鹤翅初披。
一曲毕,我谦卑道:“妾妃技艺浅薄,难登大雅之堂,有辱陛下尊耳,还请陛下恕罪。”言论间,袖中无意掉出娘亲所赠、绣有合欢相思树的旧日丝帕,固然合欢如云,纷飞缥缈,甚是自在,到底有些年头了,可见破损迹象、陈旧之色。
“你过谦了。”愣愣地一壁说着,皇帝余光瞥到,捡起丝帕,神色微微诧异,注视着丝帕,似在迷醉。
细细琢磨起里头的意蕴,只叫人觉得:哪怕岁月飞逝,毫无尽头,依旧难忘其初始之姿,时刻铭记心中,永志不忘初遇之景。直至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方敢断绝这等情愫。
良久,我愈加诧异起来,轻轻接连叫唤几声,声调一次次增大,才唤回皇帝的神志。
皇帝恍惚间回神,轻咳一声,吩咐秦敛道:“取烧槽琵琶来,赐予婉姬。”言毕,笑吟吟看向我,将丝帕塞入我手中。
烧槽琵琶即焦尾琴,与齐高公“号钟”、楚庄公“绕梁”、司马相如“绿绮”合称“四大名琴”。琴名直白无华,但经历非同寻常,系东汉名人蔡邕所创制。《后汉书·蔡邕列传》云: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
‘婉姬’二字一出,莺月登时泪眼喜极,我亦受宠若惊。
昨夜素婉仪为诸妃瞩目之焦点,好歹有琽贵嫔庇护。然今朝我无人提携却为众矢之的,只怕椒房殿内,无数嫔御会将之前针对素婉仪的嫉恨转向我,想必定以侯昭媛、墨丽仪之流为最,且肆无忌惮。待中宫与琽贵嫔得知,不知她俩会如何······只怕来日道路注定不平了······
不动声色吁出一气,我福身垂首,语气为难道:“谢陛下隆恩。然则妾妃尚未侍寝,着实不宜——”
“昨夜素婉仪如此,早先的墨丽仪亦如此,有何不可?何况朕意已决,何人敢有异议?”皇帝扶起我,温和道,情深款款,日光照射下,白皙的面容如牛乳一般甘甜鲜嫩,令人回味无穷。
瞥见倚华眼神饱含关切与担忧,我心下忡忡之余,亦暖暖入怀。
秦敛闻此命令,一时怔住,半晌方躬身道:“是。”再抬起时,面上已堆满笑意,打个千儿,对我恭敬行礼,“恭喜婉姬。”一壁领着人往库房取琴,一壁吩咐小内侍传旨御殿。
皇帝将我扶起,柔声问道:“不知婉姬唤何名?”
我柔婉道:“回陛下,姐姐与娘亲素来唤妾妃玉婓。”
“既如此,朕便唤你玉婓罢,倒配得上‘玉姿玉液’四字。”言论间,拥我在怀,沉醉迷离。
过了半晌,余光中瞥见一旁的宫人皆嘴角抿着一抹笑意,不曾显露出来,我心底格外尴尬,到底开了口,委婉道:“陛下,可否松一松?这······着实不合时宜。”语气为难低声,面颊滚滚,遍体发烫,玉手红朱,长甲嫩粉,娇羞涩涩。
“也罢。”皇帝看出了我的窘迫与羞涩之处,面上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我逃也似地赶忙脱离皇帝身旁,落座对面的石凳上,颤抖着双手端起五彩琉璃茶盏,在叮当碰撞中啜饮茶水,几乎将脸尽数埋没里头,以此来掩饰不安而慌乱的心神。
伴随着茶盏碰撞发出的‘叮铃’作响之声,此举落入皇帝眼中,露出爽朗一笑,清脆的笑声如深冬朱砂梅般醉人带色,红彻心底。心乱如麻之下,我暗觑一眼对面,只见皇帝容貌面若羊脂白冠玉,桃花双眼似深渊一般,迷离勾魂,令人心跳砰砰作响。
顷刻,秦敛回来复命,身后跟着两个内侍,面色郑重,合力端着一把古琴,雅致风韵:琴弦清凌锃明,泛着碧色深刻;琴身古朴而沉稳,简明而内蕴,仿佛一块夜间墨玉,烁出华丽玄漆。
“陛下,此物便系大周后爱物——烧槽琵琶?”我瞪大双眼,极为吃惊。
“不错。”皇帝含笑回答道,使个眼色,示意内侍放下焦尾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