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金海用力点点头。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多少总有点心理障碍,武大郎说了最好。
武大郎把支票推回去:“对不起,这事我不能做。”
庞金海笑笑,又把支票推给他:“同样的事以前你也做过不是吗?再做一次又何妨呢?”
武大郎往后一靠,眼睛里射出尖利的光:“庞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想要威胁我?”
“哪里哪里!”庞金海陪笑道:“我怎么敢威胁你呢?我是在求你,请你帮我个忙。”
武大郎扯了扯身上的看守制服,正色道:“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有些事以前能做,现在不能做了。上面管得很紧,万一出了纰漏,我的饭碗就砸了,犯得着吗?”
瞧他说得一本正经,真的假的?
庞金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定这是假的,是他讲价钱的伎俩,于是从容道:“我也打开窗户说亮话,事情成功之后,再给你一张同样数目的支票,你看怎么样?”
武大郎摇摇头:“姓林的在上海滩也算个人物,对他下手,我担的风险太大了。而且……”
他拿起那张支票甩了甩:“谁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兑现?这方面我是外行,你可别蒙我。”
这混蛋,看上去像头蠢猪,其实比鬼都精!
庞金海只能在心里骂,脸上丝毫不敢流露。斩草必须除根,只要能达到目的,多花点钱也值。
庞金海从包里拿出一根5两重的金条,俗称小黄鱼,放在武大郎面前:“这根小黄鱼给你作定金,这下放心了吧?”
对面那个猪头终于笑了,笑得嘴咧到了耳根上,满脸肥肉忽悠忽悠直哆嗦,好像里面装着弹簧。
他拿起这根小黄鱼,仔仔细细的揣进了口袋。
庞金海说:“请你写张收条给我。”
“不行!”武大郎一口拒绝:“我从不写收条!”
“为什么?”庞金海不满地问:“做事要有凭有据,拿了钱不写收条,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的规矩就是如此!”武大郎说:“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留下字据!”
庞金海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耳听好消息吧!”
武大郎用肥厚的手掌拍着胸脯,微笑道:“不瞒你说庞先生,烟花桥监狱所有的犯人都是我碗里的菜,我武大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话他是咬着耳朵对庞金海说的,嘴里的气味熏得庞金海差点吐出来。他的嘴简直比茅坑还臭,但庞金海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地狱之门已经为林永年打开,他与之不共戴天的那个男人即将堕入地狱,永远消失。
一星期后,有个国外的教会慈善组织要来烟花桥监狱参观。为了获得该组织的捐款,监狱长下令全体犯人大扫除,务必要搞得干干净净,给客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监狱长和犯人是两个对立面,所以监狱长的命令不大可能得到犯人的拥护。但这次例外,因为对犯人来讲,大扫除等于是一次额外的放风,所以大家都很踊跃,洗的洗刷的刷,热火朝天。
林永年被分配到四楼,擦走廊上的窗户。
烟花桥监狱是一座美国式建筑,窗户是长条形的。他站在窗台上,须要踮起脚尖才够得着上方的玻璃。由于很久没擦了,玻璃蒙上了厚厚一层灰。他先用湿抹布把灰尘擦掉,然后换干抹布再擦一遍。
他全神贯注地干活,没注意有人从他背后走过,更想不到那人竟然使劲推了他一把!
他失去平衡,从窗户摔了出去。
从四楼摔下去,无异于跟死神接吻。幸运的是,就在他摔出窗口的一刹那,他的手无意中抓住了一根管子,没有直接掉下去。他虽然不是个很强壮的人,但求生的本能给了他力量。他双手拼命把管子抓牢,大声喊救命。
然而没有人来,一个人都没有。
他整个人的分量全都挂在两条胳膊上,很快就吃不消了,手臂酸麻,几乎失去了知觉,而磨破的手掌则钻心般疼痛。十几公尺之下是坚硬的水泥地,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已经彻底绝望,准备向死神投降了。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像拎口袋似的把他拎了上来。
救他的那个人是石铁山。
林永年瘫倒在地上,头晕目眩,一身的冷汗,老半天才缓过来,喃喃的说了声谢谢。
“你怎么搞的?”石铁山问:“怎么跑到窗户外头去了?”
林永年擦了擦汗,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石铁山皱着眉头静静的听着,最后问了一句:“推你的那个人是谁?你看见没有?”
林永年沮丧地摇了摇头:“当时我脸朝外,一门心思擦玻璃,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石铁山沉思道:“这事有点蹊跷。”
林永年猜测:“你看会不会是马世奎……”
“为什么怀疑是他?”石铁山问。
林永年气呼呼道:“这小子是我的冤家对头,成天和我过不去。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
石铁山摇摇头:“没根据的话不要乱讲,否则会有麻烦的。”
林永年说:“我相信这种事只有马世奎干得出来。”
“还是别过早下结论,”石铁山蹙眉道:“依我看,这事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林永年不安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要加倍小心了,耳朵拉长一点,多往背后看看,别肉骨头敲鼓昏咚咚。”
石铁山拍拍林永年的肩膀,转身离去。
林永年愣在那儿,揉着酸疼的胳膊,看着被刮破的血淋淋的手,暗忖刚才好险,假如石铁山没来,或者晚来几秒钟,我就会掉下去活活摔死,再也见不到妻子女儿了!
他越想越后怕,又出了一身冷汗。
马世奎这混蛋实在可恶!尽管没有证据,他还是断定暗害他的人一定是马世奎,除了他没有别人。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