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定定地看着陶行简,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儿苦笑了一声:“我一眼恍惚,还以为是老戴呢……”
这便是在说戴权了。
长安驿之乱,第一个挡在太上之前迎向箭雨的,便是戴权。
事后因还有太子之殇,太上对戴权之死便无暇追究。
可相伴了五六十年的老伙计一旦因保护自已而死,太上又岂能不伤痛交加、恨意深刻呢?
太后抵达之后这几日,常见太上喊错了人,虽然陶墨也恭谨知礼,但毕竟不如戴权默契。
陶行简一直都没机会提起戴权,此刻不由得便哽咽着跪倒在地:“奴才感激太后,还记得戴相!
“戴相伺候太上连头带尾五十四年,最是忠心不二、体贴圣意,也调教出了百十号徒子徒孙遍及宫闱,当差都勤谨得很。
“奴才听说他死得壮烈,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佩。
“没料到他还能得太后也这样惦记着,也不枉他老人家救驾而死了!”
这就是明白地替戴权讨个身后哀荣了。
太后哪有不明白的,叹了一声,点头道:“他服侍太上的年头儿,比我这太后、宫里的太妃们都久。
“他们君臣主仆,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他是忠臣义仆,想来太上也惯了他服侍。
“你们收拾好了他的尸身,待太上入陵,可将他附葬。”
能随葬皇陵,是多大的奖赏?
本朝不得宠的公主都没有这个体面!
陶行简哭着给太后磕头,替戴权谢恩。
他哭得痛切,旁边众人都看得心酸。
翟道公是个呆相公,这会儿只顾跟着举袖抹泪——脏袖子把自已抹成了花猫脸——却不知道去搀扶劝慰一二。
还是黛玉心疼陶监这一路奔波本就疲惫,此刻若哭多了怕又伤身,忙看了楚刈一眼。
楚刈眨眨眼,不明白?做什么?
小红郁闷地忙打眼色。
晴雯则直接翻了个白眼,痛快地上前一步把陶监搀扶了起来:“您且别忙着哭。太后娘娘等您传陛下的话呢!”
陶监这才泪眼模糊地站了起来,又冲着太后拱手赔罪:“老奴殿前失仪,有罪有罪……”
看他也要如翟道公一般用袖子擦泪,黛玉忙又看小红。
小红这时候早就拧了一张热手巾来,极为低调又理所当然地低头递在了陶监手里。
冷风吹了十来个时辰,陶行简早就冻得手脚成冰,一块温热的巾子捂在手里,便如同捂在心上一般,暖极了。
来不及回味世侄女的孝顺,赶紧草草抹了一回脸,又忙递了回去。
小红低头接过,又低头退回了黛玉身后。
太后看着她们一群人就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服侍得如此周到,心里又是气又是笑又是心酸,叹气摆手道:
“既是皇帝有私话给我,那旁人便退下吧。”
众人都起身低头往外退。
太后忽然一念顿住,又加一句:“昭庆义敏留下服侍。”
陶行简垂首不语。
翟道公偷偷溜了一眼陶行简,心道宫内都说陶监宠爱昭庆郡主如疼惜亲生女儿,太后待义敏县主也如亲生,这传言竟都不假。
孟姑姑老老实实地带着一众宫人内侍都退了下去。
殿里就剩了四个人。
此时陶行简方拱手向上:“陛下与太后商议大事,太后若是需得个见证,留一位其实也就够了。
“否则万一今日之话漏了出去,这二位姑娘互相推诿起来,太后和陛下可就要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