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兵丁的话,司徒盛皱了皱眉:“门庭越大,世仆权势也越大。贾家的事,绝少不了这帮奴字头的奶奶们。
“传令进去:这里头的主子,每人留一个贴身服侍的,剩下的都锁了,关起来待审。”
兵丁顿时露了个微笑出来,躬身称是。
司徒盛眉骨轻跳,并不动声色,却又指了指:“里头老太太,是真病了吗?”
“谁知道?”兵丁立时便随意了三分,亲近地说起了心腹小话,“咋咋呼呼的,一院子嚷嚷,叫唤得人脑仁儿疼。”
司徒盛呵呵地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倾身过去:“女人多了就这样儿。耐着吧。”
兵丁嘿嘿。
正在此刻,院门一响,宝玉站在门里,红着眼圈儿,看见司徒盛还没走,松了口气,毫不迟疑地撩袍跪了下去,哽咽落泪:
“县公在上,家祖母病重,起了热,昏迷了……求县公能赐下炉火药材——家里有旧方子,药材也是常备的!”
司徒盛哦了一声:“真病了啊。那行。”
指了指那兵丁:“你带着,给里头留下的女眷弄了炉火、炭、药、饮食什么的。”
再转向宝玉,“既是陛下亲口说了饶了你们家女眷,咱们奉旨办差,自不会为难你们。
“只要你们懂规矩,别为难咱们,万事好商量。”
说着,朝那兵丁点了个头,转身招呼来报事的,“走,瞧瞧咱们身骄肉贵的贾二老爷去!”
宝玉哭着,又朝司徒盛的背影拜了拜,这才站起来,又向那兵丁长揖:“劳烦了。”
这还差不多。
兵丁的表情也和缓了三分,嗯一声,挥手先让人去锁了其他所有仆妇到隔壁院子:
“……看牢了,有闹的,该打的打,该捆的捆!
“咱们办的是抄家的差事,不是给她们高门大户看院门来了!”
声音虽不大,却传遍了贾母正院。
所有的仆妇,抖索着身子,满心恐惧,嘴闭得紧紧的,再也不敢轻易出声。
不过须臾,院里的人走了个一干二净。
屋里也只剩了贾母和琥珀、邢夫人和刚提拔上来的耿嬷嬷、李纨和素云、王熙凤和平儿、惜春和入画,以及宝玉和麝月。
宝玉示意,琥珀和耿嬷嬷忙跟了兵丁去取炉火药食,麝月便与入画一起先照看贾母,王熙凤与平儿则扶了邢夫人在旁边也暂时歪一歪。
宝玉松了口气,坐在了一边,垂眸发愣。
他心里一片纷乱。
昨晚他被留在昭庆殿,夜里半梦半醒,似是再度梦见了早年间欲“度”他的那位警幻仙子,和她的太虚幻境。
幻境变了。
那些曾经的绣闺仙子、橱子册子、茶酒歌舞,一概都没了。
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
唯有警幻仙子一个人,坐在一个堆满卷册的案后,朱笔在手,勾选名录。
“神瑛,汝欲归来否?”
“两世劫遇,仍无寸进么?”
“修行便是渡劫。”
“不染因果便是最大的因果。
“执念无处不在。”
“心外无物才是妄念。”
……
两世劫遇……
两世……?
宝玉怔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