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饭后众人散去,太后忽然转头问程倩:“你说,咱们是不是在宫里待太久了,就容易看谁都不像好人?”
程倩想起自已前几日的纠结,点了点头:“差不多。奴婢跟着太后在宫中独善其身几十年。
“后头又进了延嘉殿,更加跟避世桃源一般。后头不论谁来这殿里闲坐,奴婢都觉得人家是为了欺负利用太后而来。
“不然的话,前儿也不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就对昭庆郡主百般提防了。”
太后看向她,一言不发。
程倩叹了口气,道:“是赖太妃身边的丫头。从您认下义敏县主、封了昭庆郡主,便提点了我第一句话:贾家最聪明、最会借势的,便是林郡主。
“后来您跟着太上去了江南,我奉命时常去探视赖太妃,那丫头又说了第二句:林姑娘再也不会放掉拽着太后的手了。
“结果,她果然就跟着您回了宫。”
太后的目光移开,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
“林姐儿进宫一事,是情势所逼。而这情势,是我依着太上的意思,亲手营造出来的……
“北王大势已去,荣府日薄西山。林姐儿又有产业又有故旧,在宫外何等的逍遥自在!
“这座皇宫,不过是个葬人的名利深坑。
“她若不是没法子,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主动走进来的!”
程倩惭愧地低下头去:“我那晚独坐,便想明白了。宫中多年,我总自诩聪慧,却被这样拙劣的伎俩瞒住,入了障。
“奴婢如今知道错了,还请太后责罚,以警我下次!”
太后看看她,苦笑一声:“我自已何尝不是如此?不如你我一起自罚?”
程倩忙双膝跪倒:“奴婢不敢。”
太后摆了摆手,让她起来,满面的索然无味。
再说回到房里的黛玉,好容易挨到外头万籁俱寂,这才命晴雯把日间收拾好的东西一一道来。
最后听到有一个锦匣,乃是装的账本和银票时,眼睛一亮:“拿来我看。”
晴雯抿着嘴笑,悄声戏谑:“姑娘白天不好意思,晚上却要查账点银子了?”
黛玉瞪她一眼:“去!”
又忍不住一笑:“门口看着去!”
说着,打开盒子。
账本上头,是整整齐齐的厚厚一叠银票,最上头的一张,明明白白写着:五千两。
一叠五千两的银票,那就至少有十万两啊!
晴雯的眼睛都要看直了,情不自禁地点头,小声道:“这么多钱?!那的确是应该晚上悄悄地点!”
边念叨,边轻快地去了门口,警惕万分地守着去了。
黛玉含笑看着她出去、关紧了门,这才不在意地把银票和账本都拿了出来,又取下匣子的暗格,露出下头最要紧的东西:
三本册子。
一本,纸页发黄,正是林府假山下挖出的那册。
另外两本,平整干净,封面空白。
黛玉拿起其中一本,打开扉页,只见上头四个小字,肆意飞扬:
扬州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