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也不看地上的纸,只依言低声劝道:“听老戴的,回去让皇帝操心去。
“你只当没这个抄本,没看见,别生气了。”
太上深深呼吸,闭着眼低着头,半晌,苦笑一声:“我哪里还有脸生气?
“都是我提拔起来的,都是我护短护到如今的,都是我的错!
“如今,人家还指着我能稀里糊涂地护着他们,好跟皇帝打擂台,所以才没真的动手杀了我。
“就那日在贾家墓地,人家若是真想动手,内奸加上斥候,里外夹击,我焉有命在?!”
冯紫英低下头去,心道:只怕还真是如此。
“别想了。越想越多。”太后截断太上的话,抬头令戴权,“你收了那东西,放好了。回头直接转交皇帝。”
戴权心中轻颤,垂下眼帘,答应一声,蹲下将冯紫英的抄版都捡起来,仔细折好,先放了自已袖笼。
“这一路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太上摆摆手,令冯紫英,“你带你父亲下去养伤。也不用苛责那山东巡抚。
“你还抄一个副本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接下来一路上不要停船,星夜进京。”
冯紫英答应一声,拱手低头退了出去。
至于那两个内奸,最后查明:一个是禁卫,另一个乃是山东卫军。
这也就是说,京城和地方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安插进杀手奸细来!
船上的气氛沉重又压抑。
林黛玉和探春稍后都被告知了详情,不由大吃一惊。待听了太上旨意,便都明白过来:
这船上未必安全。
内奸等人,能有两个,便能有四个,有六个!
虽然如今既没了人证、也没了供词,对幕后的主使来说,似乎安全了。
可谁知道呢?!
谋逆之人,哪个不是偏执的疯子?
众人沉默安静地在运河上走了八天。
八天后。船至京城。
陶行简带着御前金吾卫和太上銮驾亲自来接。
旌旗翻展、刀枪林立。
众人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仍旧吊着胳膊、脸色惨白的冯唐和又黑又瘦、嘴唇上冒出胡子茬的冯紫英,跟着大队人马把太上一行都送进了太极宫,这才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昭明帝早就等在太极宫甘露殿前,见太上全须全尾地回来,虽然脸色不好看,至少还算是安全。
当即跪倒:“父皇,您可吓死我了!”
太上见他瘦了一大圈儿,心下稍暖,又想起自已在江南听见的那些谣言。
遂和颜悦色地双手扶了昭明帝起身:“你父皇老来任性,让你担心啦!
“行啦,我累得慌,先去歇了。明儿你下了朝,再过来看我,咱们爷儿俩好好叙叙!”
昭明帝惊讶抬头,怔住片刻,看见太上眼中慈爱,不由咳了一声,眼眶一红,哽咽道:
“是。父皇请去歇息!”
太上含笑拍了拍他,这才扶着戴权的手,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进殿去了。
另一边太后才不管他们父子二人打机锋,早就累得受不得,直接带着林黛玉和探春二人回了延嘉殿。
进殿便吩咐:“我也去歇着。皇帝实在想问,就找昭庆和义敏,不要找我!”
程倩见太后满面疲乏,早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迭声让人出去拦着昭明帝:
“请陛下回去问跟着的禁卫!
“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