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义敏无知,竟惑于小义!明日自当再去贾府,扶正祛邪,补偏救弊!”
太后脸色缓了下来,让她起身,坐到自己身边,教训道:“你一向通透豁达,心思敏捷。
“这几个月,生生是让昭庆娇惯坏了!脑子也懒得动,心肠也软了!
“你若是如此,那以后给我当义女,可有你的苦头吃呢!快给我打起精神来!”
林黛玉便在旁边撇嘴:“我若管,便是多管闲事;我若不管,又成了娇宠惯坏!
“如今这人呐,是真真的难当啊!”
太后冲着她一口呸过去:“说得好似你自己便能免俗一般!光会教训义敏!
“你真能把心肠硬起来,甄英莲的事情你管她作甚?宋妙玉的事情你又管她作甚?
“杂七杂八的,上辈子的恩怨债务,你都拉了来背在自己身上!
“你家姓林的只剩了你一身一口,你可不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黛玉早就凑到太后的另一侧坐下,却又背对着太后,哼哼唧唧地抱怨:
“我若不是这个张罗性子,太后也能收了女儿?!
“如今趁脚的鞋袜穿了不知道多少,倒来挑我这中人的错,嫌我管得宽了!
“真个的,我明儿通不管了!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宁得罪了太上,也要带着太后娘娘去坐三天海船的!”
太后又笑又恼,一把捏住黛玉的耳朵,拽回来拧她的嘴:“这小鹩哥儿这一张嘴哟!
“真是让人恨也不是,喜欢又不是!我索性撕了得了!省得日后长长久久地天天气我!”
黛玉一头倒在太后怀里,娇娇地喊疼:“太后刚才还答应我一定带我去延嘉殿,如今又要想法子反悔了!我不依!”
探春在旁边忙凑趣:“母后快打她!她全仗着一张嘴,骗了这个哄那个,最会兴风作浪了!
“母后只带我一个人进宫,不要理她!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舌根可嚼!”
黛玉一把抓过去:“你个没良心的!我这样辛苦是为了哪个混账丫头?你看我不先撕了你的嘴算不得!”
冯紫英早就退后三步,避在内室门口侧面,然而里头情景仍旧听得心惊胆战,一个字儿都不敢插嘴!
妇人们说起话来,竟这样吓人么?怎么他分不出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呢?!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先分解了闹着玩的小姐儿两个,这才又笑着叫冯紫英:
“昭庆刚才的话你没听见么?且在这里听我们娘儿们的热闹!还不快去办差!”
冯紫英心里咯噔一声,只得答应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外头禁卫们见他脸色奇差地出来,不由好奇:“听里头笑声这样欢畅,怎么冯大哥却看着并不高兴?”
冯紫英呆立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流云随着越发湿寒彻骨的风千变万化,忽然转眼看那几个禁卫:
“你们家里母亲、嫂嫂、姐妹们聊天时,有哪个全都听懂过?”
所有人齐刷刷摇头:“十句有十句半听不懂!”
冯紫英叹口气:“没错。我从来听不出我娘说话的弦外之音,她还说等我娶了媳妇就好了。
“我现在觉得,待我真娶了媳妇,这家里说话听不懂的人,只是又多了一个,绝不会少半!”
当夜定更,冯紫英凭着太上的玉佩闯了夜禁,带了贾府一个代字辈、一个文字辈的两族老回来,在织造府二门口,让一口气跪到了第二天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