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黛玉转身出去,门上的纱帘落下,妙玉才猛醒过来!有些慌张地转头看着自己的丫头,颤声问:
“她是,什么意思?”
丫头心内叹息,低声道:“姑娘,您什么都不跟人家说,如今太后找上门来,人家还两眼一抹黑,当然不愿意再接着帮您。
“林姑娘已经很厚道了。家里的事儿,您跟她说吧,她不会不管的。尤其是,您不是说,昨儿瞧见皇上是怎么待她的了么?”
妙玉定了半天神,才忽然下定了决心,皱着眉看了丫头一眼:“自己家的事儿,能借人家的手往前走一步,却不能全丢给人家。
“那是个什么畜生,别人不知道,咱们不知道么?这事儿我不能粘在她身上。
“她可算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接着便命丫头,“收拾东西,咱们仍去城西的牟尼院借住。这一回,咱们只住半年。
“若是太上或者太后有意查咱们家的案子,自然会去寻咱们。若是他们想囫囵过去,我也死了这个报仇的心了,咱们就回乡去。”
丫头答应着收拾了东西,趁着妙玉去跟林黛玉不冷不热地辞行,自己也去跟紫鹃等人告别。
紫鹃深知黛玉之心,拉着丫头不让她离开:“妙姑什么性子,那种腌臜地方她哪里住得下去?
“你快跟她说,她走不走的,上头也已经把这件事安在我们姑娘头上了!
“她若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那我们姑娘可就莫名要背一口大黑锅呢!”
丫头一听热泪便掉了下来,吸着鼻子连连点头,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去拦妙玉。
谁知妙玉已经从黛玉房里出来,满面骄傲地回房去拿行李。
丫头哭着跪下,把紫鹃的话说了:“好姑娘,事已至此,您别倔了,跟林姑娘说罢!她是个好人,她从一起头儿就已经在帮您了,您别装看不见!”
妙玉低下头,也落了泪:“好。”
黛玉坐在房里,听紫鹃说了丫头的情形,叹口气,又笑一笑:“妙姑自有傲骨,她不愿说,是不想连累我。”
一会儿,妙玉进来,低着头坐下。
黛玉看看天色,因命:“快午时了,我今儿口中有些寡,前儿太后爱喝的那个惠泉酒,弄些来。”
又看妙玉,“妙姑陪我一盏?”
两人对饮。
三杯而后,妙玉微有酒意,才沉沉说起自己家事。
“我祖上,做到过川陕总督,所以很是见过一些老物件。后来回京任职,不几年便因为思念那些东西,索性辞官。
“先回川陕,再往洛阳、开封等地,最后才落叶归根到江南祖籍,收的东西,装满了一座院子。”
妙玉眼神迷离,看向虚空中曾经的家,“我幼时,便是在那个院子里捉迷藏长大的。那些东西,触手可及,随手把玩……”
愣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头饮酒,轻声道,“后来太祖立朝,祖父乃是第一批进士,清正廉明,最后从四川提刑上致仕。
“可父亲却说,祖父一生,得罪的人,只怕比那一院子的老物件还多。
“果然,父亲仕途坎坷,屡试不第不说,好容易得了个芝麻绿豆的官儿,却被上司同僚,参了又参。
“我六岁那年,父亲辞官回乡。我一家子便在那山麓之上,算是隐居起来。我连姑苏城,都没去过。
“到我十二岁,父亲头一回带我进城,便惹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