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林府最轻省的差事便是门房,所以林之节讨了过来,带着单家的两个傻儿子。他每日里只在倒座房里烤火嗑瓜子,却教单家兄弟轮流去大门处听着。
谁知自家这位主子姑娘却是极得荣宁二府的宠爱。贾母尤氏等人一天三趟,想起来什么便令人送什么,甚而至于早起吃了这个菜那个点心好吃,也装了食盒送来。
林之节只得一趟趟出来,一趟趟拐着腿给来人陪笑脸,再让单家傻小子领进去,交给二门的单家婆娘带去见林黛玉。
这一闹就是六七天。
到了这一日,腊月十四,看看天色不早,想必两府的人今儿不会再来了,林之节放了单家兄弟去吃饭:“饿了吧?你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回来替我!”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单家兄弟俩,一个十四一个十二,正是容易饿的时候,闻言欢呼一声,一溜烟儿跑了。
他们才走开没半盏茶的功夫,大门上又有人叩。
咚咚,咚咚。
“真他娘会挑时候!”林之节喃喃骂着,一拐一拐走去,打开门。
却是几个不认识的人。
叩门的是个年轻小厮,笑容可掬,后头站着三个人,一个面白无须,一个威猛高大,一个闲适恬淡。
在贾府多年,林之节再不当差,眼力还是有的。
先打量一下那个从容闲散的男子,再问面前这小厮:“各位有何贵干?”
“请通传一下孟姑姑,就说陶监微服过来,瞧瞧林姑娘。”小厮依旧笑嘻嘻的。
什么!?
竟是殿中监亲自来了?
还是微服!?
林之节的脑门上唰地冒出汗来,陪笑着往后一让:“陶监来了?快里边请!里头暖和!.
“您先在这里稍坐,小的让人套了车来!从大门往里头颇有几步路,大冬天的,再累着您!”
陶行简往前走了过去,含笑摆手:“倒不必了。这宅子是我看着修缮的,哪一条路我不认得?我自己进去吧!”
“那可使不得!我们家女眷居多,里头的姑娘姑姑立了死规矩,谁来都得让人带进去。
“您老看着是疼我了,省了我的事,可我不能乱了章程,让姑娘日后难管家了不是?”
林之节一边说着,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尽量不让自己拐得那么明显:
“您不爱坐车,那小的陪着您散个步。正好您细瞧瞧,姑娘搬进来后,这宅子可有什么变化没有。”
陶行简轻笑着点头,负着手慢慢往里走,指着甬路两边的盆花笑了起来:“这俗气的腊梅,必不是你们姑娘让摆的!”
“可不!这是宁国府珍大爷送来的,说这前院儿虽不大用,却也别让它光秃秃的。姑娘推不去,索性就摆了。说她反正不来前院儿,眼不见心不烦。”林之节跟着笑。
陶行简失笑,连连摇头:“这也太丑了,且小家子气。罢了,明儿我让人送松柏来,大盆的,先摆上。开了春儿再动土,索性种两排树便是。这像什么样子?!”
林之节跟着笑,却不接话:“姑娘说,里头的园子好,园子里也有几棵老梅树,开得正好。那香气浓的,都能沾在身上。”
“你守在门房,还能进园子呢?”陶行简打量他。
林之节笑:“打扫的时候我进去过。现在自然连二门都不进。可两府送东西进去的女人,出来时我都闻着香。猜着便是那几棵树了。”
“你倒机灵。”陶行简一路跟他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