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宝玉。
小丫头们回了怡红院,一个推一个,最后推了个叫蕙香的上前,怯怯地把晴雯的话复述给一脸茫然的宝玉听了。
“你说什么海棠花?”宝玉一无所知。
蕙香便又把袭人这几日的行止绘声绘色也一一描述给宝玉听了,先送桂花蜜,再送结子,次后送了盆花,最后却被晴雯喊了她一声“袭姨娘”。
宝玉听了,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盘,厉声喝道:“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去送东送西的了?林妹妹那里该送什么,我难道心里没数么?用得着你们越俎代庖?袭人呢?叫袭人!”
屋里当啷一声脆响,外头众人便就都停了动作,待听到宝玉大发雷霆,个个咬着手指对视:“两口儿要闹了,我们别在这里白填限,赶紧走!”
呼啦啦院里的人全不见了。
屋里几个抬花的小丫头只得又出来,分了两个去寻袭人。
蕙香却留在屋里,一声不吭地去收拾地上壶杯的碎瓷,又细声细气地请宝玉抬脚:“二爷小心扎着了。请先坐着别动。”
宝玉正气得三尸神暴跳,被她柔声细语一说,倒泄了三分,依言抬脚,且看着她收拾,禁不住问她:“你叫什么?”
“奴婢蕙香。”
一语未了,袭人已经哭着走了进来。
宝玉顿时沉了脸:“我何时让你去给林妹妹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以往事事妥帖,怎么此次如此莽撞,自作主张?!”
“我何尝自作主张了?是太太为了替你求娶林姑娘,特意命我去走动的!我送的东西也都是旺儿大娘一一指定的!
“什么事都拿我当枪使!打量着就我不是家生子,在这家里没个倚仗,个个只会欺负我!”
袭人一路哭一路进了卧房,倒在榻上放声大哭。
宝玉看看蕙香还在收拾,自己只得也起身,跟进来,却站在那里,压低了声音板着脸道:“太太改了你月例的事情,你不是说只有你我知道么?如何现在天下皆知了?”
“你还来说我?!”袭人翻身起来,满脸是泪,哭道,“我进你家是做丫头,便卖倒的死契,也没个这样糟蹋人的!
“当日是你强我,我领了老太太的话,要跟你一辈子,才没声张。这都几年了?你连个明路都不肯跟太太提!
“是太太看我勤谨,这才提了我的身份。我所作所为,哪一点配不上这二两银子一吊钱了?!
“原是你胆小,怕老爷,怕太太。罪名却全推给我,全天下都说我是狐媚子勾引你!
“可这么多年了,除那一回之外,我可跟你还有过一回?我若真想勾引你,这院里上上下下都是我指派,我不早让自己怀了身孕,生了你荣国府的玄孙?!”
一席话骂得宝玉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可是一想到会因为这件事害的林妹妹对自己不满,甚至有可能会影响自己和她的亲事,宝玉就又生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