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哄地一声都站了起来,一拥去扶了林黛玉起身,把她小心翼翼地送到贾母跟前。
贾母拉着她在身侧坐下,一边掉泪一边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身子骨不好,便是给你爹守孝,也要先顾着自己的性命。真有个什么,你爹在下头也不安生的!”
又叫了紫鹃雪雁上来责备她们“不用心服侍、不劝主子规矩”等语。
林黛玉目光一闪,软语开口:“外祖母不要怪紫鹃,我们南边的规矩她通不懂,凡事只是依命而行。雪雁却淘气,我正要罚她给我爹娘灵位守夜、添灯油,三个月不许出屋呢!”
紫鹃是贾氏家生子,雪雁却是林家的人,即便真要惩治,贾母等人明面上也只能对着紫鹃去,杀鸡儆猴,让雪雁知道后果厉害罢了。
可照林黛玉的说法,紫鹃是不该罚的,可该罚的雪雁,三个月不出屋子,外头人便想要找茬奚落欺负一下,都不可得了。..
这是从哪里学到的法子,又精细又护短,又全了贾母的面子,又提点到了自己先父母的丧期问题,一举数得——厉害了啊!
这一下,不仅邢王二夫人,便是底下坐着的姑娘们里唯一反应过来的三姑娘贾探春,都不由得对林黛玉侧目而视!
贾母这边,仅是摩挲林黛玉的手指微微一顿,便状若无意地含笑道:“罢了,你的丫头,你自己调理罢。我也不跟着瞎操心了。这会子才回来,可饿了不曾?”
此时正是未时三刻,当不当正不正,午饭已过、晚饭尚早,贾母问林黛玉饿不饿,依着以前林黛玉省事的性子,自然会答“并不算饿,晚上跟外祖母再一起用饭”。
可今次黛玉却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正想禀报外祖母,我守着孝,腥膻五荤都不该碰,所以饿得快。不如我先告辞回住处,吃一碗素面再来伺候。”
屋里顿时一滞。
王夫人一双三角眼中寒光闪过,微微一笑,看向贾母:“琏儿先前说,林丫头这一回得了高人指点,颇有些主意了。我还不信。如今这几句话说下来,老太太,您瞧,这是不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颇有主意?!
寄人篱下、在舅母手里讨生活的孤女,可不能有主意啊!这是变相地在敲打她,让她乖顺听话照大人安排行事呢!
深知嫡母手段的探春不安地看了上头坦然自若的林黛玉一眼,又看看垂眸不语的贾母,心思急转,悄悄伸手,拽了拽旁边寡嫂李纨的衣襟。
李纨乃是二房病逝长子贾珠的遗孀,平素老实木讷,只守着儿子贾兰关门过小日子,并不参与家族中这些事务。
但是面对此情此景,倒令她想起贾珠当初过世后,还没满一年,阖府上下便因贾元春入宫和贾宝玉做出了第一首诗,而大排筵宴、载歌载舞了。
“老祖宗别担忧,林妹妹的起居交给我罢。梨香院那么大,我和兰儿都搬去,想来也住得下。我跟老祖宗保证,必定让林妹妹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如何?”
李纨离座,仍旧一副老实的模样,却积极地替众人解了围。
贾母松了一口气,嘴角弯起,便打算点头。
可是王夫人却并不肯轻轻放过,含笑截断:“这如何使得?你林妹妹守孝,不肯沾荤腥;兰哥儿却正要长身体,顿顿都得吃肉,你难道让你儿子从此茹素不成?
“何况你的职责是照看众位妹妹。怎么,林妹妹是你妹妹,迎春她们三个,倒不是你妹妹了?你这长嫂,可当得够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