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声五境也敢称仙,倒是惹得刘赤亭转头望去。
方才虞晓雪隔绝了独臂男子与那小丫头的听力,故而他们并未听到。
说话那人随意搭了一句茬儿,之后便朝着前方走去。刘赤亭见其虽然佩刀,但穿着朴素,也就是个四境而已,便也没有太过当回事。
倒是那位太平仙人,真的只是观景修士吗?
若是如此,他还能弄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来,刘赤亭只会由衷佩服他。
因为他相当于给这九府之地数百万人,寻了个栖身之所,为瀛洲数百万凡人,寻了个安身立命之处。
小姑娘是回了马车,刘赤亭却又好奇了起来,便问道:“这位大哥,平常吃得饱吗?”
独臂汉子闻言一笑,叹道:“我们的地都是自己的,农户都不用向城主府交税,若无什么天灾,都吃得饱。听说北边有一城遭了灾,府主当然会赈灾,但……光能吃饱没用啊!人穷志短。”
说着,他回头往马车望了一眼,“可人活一世,谁还没个大灾小病的?不如意太多了,能满足于当下就好。”
刘赤亭一笑,“那就是说,城主也好府主也罢,都还好是吧?”
汉子一笑,怔怔望着前方,呢喃道:“传说太平仙人初来此地之后,选了九个大姓,便是如今的九位府主的祖先。他们曾经立誓,要让百姓过得好。别处我不知道,大概都还好吧。但人嘛!难免会出几个败类的。”
那倒是,清水养在刷干净的缸里,久了也会生绿藻。
聊着聊着,前方也不那么堵了,马车速度加快了几分,刘赤亭一步不落,就在边上跟着。
他还特意找寻了一番方才说话的素衣男子,但没再瞧见,想必已经提前去往那处啼乌山了。
道上通一会儿堵一会儿,一连四日,总算是到了啼乌山下。
刘赤亭知道虞晓雪已经帮忙治好了叫做翠翠的小丫头的身上隐疾。对修士而言很容易便可治好的病,换做凡人便是绝症了。
马车停在山下,板车却得上山,当然还是刘赤亭拉着,不然只一条胳膊的汉子如何拉得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坦之地,可终究还是来迟了,此地早已被各路商贩占据,也就几处偏僻地方可选了。
中年人从刘赤亭手中抢过车把,“劳烦公子拉车一路,也不必惋惜。此地虽然偏僻些,却也是登山道旁,很好了。”
刘赤亭还是帮他将车推到一处悬崖底下,略有弧顶,若是刮风了也好遮挡些。
虞晓雪登山路上一直牵着小姑娘,此刻已经到地方了,她便笑问一句:“我看车上有锅有灶,你们打算卖什么?”
小姑娘几日下来也对虞晓雪很熟悉了,便笑着说道:“爹卖糖炒栗子,娘亲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那时候爹就做给娘亲吃。”
但小姑娘补了一句:“应该是这样。”
她记不清了。
中年人将车归置好,费力搬下东西,笑着说道:“待会儿先炒一锅给二位尝尝,我家里的在世时喜欢吃,那时候过得算宽裕,便与人置换了几棵树,全是自家种的。”
虞晓雪点了点头,“好,我等着吃。对了,张大哥你这胳膊是怎么没的?”
中年人面色略微一紧,很快摇头:“意外,不小心弄的。”
刘赤亭帮其收拾东西,但眼睛一直往上方几处大帐篷看着。
“那九顶帐子,是九府来人?”
中年人点了点头,“是,祭拜太平仙人时九府都要来人,要么就来已经定好的下一任府主,要么就得府主自己来。在哪一府举办,三十六位城主就都得来。我们怀沙府的城主,今年都得来。”
刘赤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处半山平台,容纳万人绰绰有余,也不晓得他带的栗子够不够卖。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锅栗子炒了出来,当然少不了虞晓雪的。她拿起栗子便开始剥皮,随后硬拉着张翠翠的手,说是让小姑娘带她逛逛。
可小姑娘时不时就看向虞晓雪,问道:“姐姐不扎脚吗?”
刘赤亭尝了尝,的确不错。
背好了剑,灌下一口酒后,他轻声说道:“小丫头的心疾被虞姑娘治好了,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吧。”
独臂汉子闻言一愣,“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她有心疾的?”
刘赤亭拍了拍其肩膀,笑道:“不会骗你的,我也是苦出身,理解你。放宽……心吧。”
说话时,远处突然嘈杂了起来,人实在是太多,根本听不见发生了什么。
独臂汉子瞅了一眼,笑道:“没想到他还活着呢。”
刘赤亭转过头,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独臂汉子笑道:“我活到现在,怀沙府大祭就见过三次,我像翠翠那么小的时候,第一次祭典时便有个年轻人,疯疯癫癫的,在各处摊子抓东西吃,时不时还会乱骂人。我都三十好几了,我是亲眼看着他从年轻人变成了老人的。未曾想又是九年过去,他还活着呢。”
刘赤亭一笑:“我去瞧瞧。”
那个佩刀的四境修士在里边儿,刘赤亭察觉到他的气息了。
独臂汉子出声阻拦:“会有人将他安置到别处的,公子……”
话没说完,刘赤亭已经走远了。
他只得收回手,苦笑道:“治好了?”
一袭白衣背剑,穿过人群到了最嘈杂处,远远就望见个跨刀青年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踩在脚底下。
走近一看,老人竟是满脸笑意,将他那双都被污渍锈黑的手,不断在青年身上磨蹭,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傻笑声音。
佩刀青年的一身素衣,裤脚已经被蹭得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