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在那几杆瘦竹前驻足了一会,又向里头走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月洞门,穿过月洞门,就看见一处不大的院落,院子中种满了翠竹,另一侧是一间两暗一明的屋子。
看守潜邸的下人似乎没想到还会有人到此处,所以也没用心打扫,整个院落荒草萋萋,不仅是翠竹间被荒草覆盖着,屋子的廊下也有荒草在摇曳。
建昭帝走到正屋前的台阶,弯下身子把一株长在台阶缝隙的荒草拔起来。
张和吓得连滚带爬过去,“陛下,让奴婢来。”
建昭帝没理会他,拔完了那株草,又继续拔旁边的。
张和把拂尘插在腰后,飞快地把台阶上的草都拔完。
建昭帝走到正屋门前,门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尘封已久的霉臭味和灰尘向人兜头兜脸地扑过来。
站在建昭帝身后的张和忍不住扭头避开。
建昭帝没动,望着光线昏暗的屋里,眼眶慢慢泛红,他轻声道:“阿筠,我回来了。”
张和怔住了。
他多少年没有听到建昭帝自称为“我”了。
建昭帝抬脚轻轻地走进去,似乎怕脚步重了,惊吓到屋里的人
虽然屋里已没有人。
张和跟着进去,轻手轻脚地把两侧暗间的窗扇推起,用搁在旁边的木棍顶着。
天光照了进来,屋里的一切都能清楚地看到。
正屋和两侧的寝室,书房,都只剩桌椅几案和床榻,上面覆盖着厚厚地灰尘。
建昭帝走到书
房,摸着书案前沾了灰尘的椅子。
张和以为他想坐,忙道:“陛下,这椅子灰尘太多,容奴婢擦干净您再坐。”
他拿出帕子擦试着,建昭帝没等他擦完,转身往寝室那边去。
寝室不大,外头一个小小的隔间,里头一张床,窗下的桌上还放着妆奁,一面菱花镜倒扣在妆奁旁,上面也覆着厚厚的灰尘。
建昭帝在床前停下。
床架子因年深岁久,上头的颜色已瞧不出颜色。
但建昭帝清楚地记得,床架子的颜色是棕红色。
他是储君,府中其他院落的家具都是紫檀木,唯独这里没有紫檀木,因为楚后说,一个小国来的和亲公主,不配用紫檀木。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阿筠时,阿筠就坐在床边,怯生生地望着他,那双大眼惊慌,不安,还带着抗拒和哀愁。
他是东秦的储君,其他女子想尽法子讨好献媚,唯独她是抗拒。
他对她有了征服欲,也怜惜她眼中总抹不去的哀愁。
这张床承载了他对她的宠爱,也经历了她对他的怨恨。
她病重时,已经起不了床,但一听到他的脚步,就转头向里侧,不肯看他。
到死都不肯看他一眼。
建昭帝不顾满床的灰尘,在床边坐下,随后进来的张和低呼一声,刚要开口请他起来,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声音卡在了喉咙。
建昭帝侧过身子,望着她还在世时,睡的那一处,伸手过去,在虚空中缓缓移动,仿似她还躺
在那里,他轻抚着她。
“阿筠,你放心,那些欺负你的人,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我给你报仇之后,到地底下,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撑着,我不能回来,也不能去你的陵墓看你一眼,我怕他们察觉,也怕你不肯见我,每一日我都在熬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