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2 / 2)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边向口袋摸去,边向前走着。QQ里进了一条好友申请,只有两个字“项逢”。

祝留皱了皱眉,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么个人。刚想放回口袋,抬起头却发现一个穿着白色修身T恤和白色西装裤的男人看着她笑,那双眼睛没什么感情,青紫的唇扯着脸上的横肉,咧向两颊。

祝留对视上他的眼睛的那一刻就明白,她惶惶之中逃避了三年的今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攥紧了拳头,余光瞥见了另外两个男人,他们粗壮的腿从烧烤摊的白色帘子下露出来。祝留明白自己跑不掉。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抖动。冷汗安静地从身体渗出来,就像这么多年深夜的梦魇。

白衣服的男人向她走来,一前一后,没有退路。祝留闭上了眼睛,她想放弃了,挣扎到今天,她想放弃了。很多年后,祝留回想起这个晚上,她恍然发现那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放弃。

鞋底摩擦着石砾的声音越来越近,烟酒的味道越来越浓。那是和父亲一样的味道,是祝留一生最想逃离的咒诅。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肩头,把她揽进了怀里。

洗衣粉的味道,没有班级后排带着金表的男孩子身上那种浓烈到刺鼻的香水味,也没有篮球场上飞旋着的男孩子身上汗水和阳光的味道。就是简简单单的洗衣粉的味道,没有别的什么了,多一分都没有。祝留想,也许他和她是一种人。

他凑到她耳旁,喘着气告诉她:“别怕”。声线有一种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的迷乱感,这不是生理上的,这是属于气质本身的东西。

他安慰着自己,祝留却知道他在害怕,很害怕。祝留也害怕,不过她怕了整整三年,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然后,简单也复杂,就是一场拼尽全力的打斗。年轻的时候以为书里的故事都是老先生们闲来无事写来骗人的,后来受过炎凉冷暖,品过五味杂陈,才发现所有故事都来源于生活。

祝留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斗,烟火缭绕的夜里,只有不绝于耳的喘息声和拳头砸在身体上的闷哼声。

如果你没有面前的这个人活了,你就要死的觉悟,是无法在夜幕降临时生存下来的。

祝留一直都没有跑,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挡在自己前面的陌生人。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T恤沾了血迹,血渍在领子处抹开。“像一副小黑作坊里的扎染画”,祝留心想,这种审美冷静得有些残忍。

他浑身的肌肉绷起,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这一幕是没有什么美感的,他宛若一头野兽。外表看起来那么凶猛,内心却那么痛苦。

可谁能透过一个人的外表真正地看清内心呢?

人生毕竟不是3D影厅里放映的好莱坞大片,不可以安坐观影,也不可能中途离场。会让人获得审美愉悦的是学校里两个小男孩的比试,就算为了哪个娇俏的女孩子,也不会动乱了纹理烫的发型。

可这世间种种,只要和生存有了一丝半缕的关系,就意味着不可罢休。从我们还是猿人的时候,便已如此了。没有什么粗口,喘息声听起来都像嘶吼。

烧烤摊传来的热气熏得祝留有些眩晕,炭火烧得更红了。她感觉命运从那些廉价又呛人的火光里伸出了一只骨感的手,狠狠地拽住了她的脖子。

敏感的神经不知道绷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了,祝留试着动了动腿。她看着他走来,仿佛踏着她这么多年的食不知味,仿佛踩着她这么年的寝不安眠。他的衣服撕出了一条大口子,额角血肉模糊,左臂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泛白的牛仔裤上尽是尘土。

望着他,祝留发现很多她以为早就埋葬了的往事就像昨天才发生一般。它们密谋、它们串供、它们掩饰,它们在不知不觉中埋葬了她自己。她感觉到了又一阵眩晕,她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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