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既然文君臣这边您已十拿九稳,那方才您为何还面带愁苦烦闷之色?”
凝重之色再一次爬上王延庆的面容,想起方才困扰自己的那个疑点,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有人泄密了。”
“什么?”王少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计划缜密按理说不应当如此,可......”王延庆声音不大,也未看着王少惊,似乎此时此刻他仍在自言自语,“可直觉告诉我,咱们之中,有人泄密。”
王少惊语塞,他吃惊地看着伯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些贵族卯时闯宫,可就是在他们闯宫的那一刻黑衣卫拍马杀到,不早不晚掐着点儿到...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王少惊越听心中越惊,原来方才伯父纠结的不是今早黑衣卫镇压叛乱,而是此事!
“若真有此人,那这便是第二次了。”
王少惊一怔,旋即想起上次潘家昌被审的案子。
难道真有人混入府中?王少惊顿时感到即便在自己家都不能踏踏实实。
事实证明,王延庆的感觉并没有错,他们之中的确出了个‘叛徒’,尹敬廷与常之山收到的匿名信便是最好的证据。只是即便王延庆、常之山、尹敬廷知道确有其人,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恐怕如今全天下知晓这人真是身份的,只有这人自己吧?
“事不过三,若下次,哼——”
王延庆眼神逐渐变得阴森起来,此刻他恨不得立马将这人揪出扒皮抽筋。
的确,也不怪他多疑,如今他位高权重,身后有百官,身前是天子,人在朝中行走,哪能不多个心眼?如今事发这般巧合,怎叫他不心生疑虑?不过暂时也不需要去顾忌这些了,如今目的已达成,目前更重要的事不在朝堂外,而在朝堂中——
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出场,亲手打扫残局了。
※※※※※※※※※※※※※※※※※※※※※※※※※※※※※※※※※※※※※※※
长安恢复了昔日的秩序。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此时长安似乎显得格外的沉默,就连原本喜欢八卦张家长、李家短的街坊大娘大爷,也乖乖地将嘴紧闭,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家院内,连院门都不出。
京兆府也正雷厉风行地四处缉拿乱党,没用多少时辰,那些逃跑的余孽皆尽被逮捕归案。
今日,百官此时已经汇于大殿等待天子上朝,大殿内气氛有些诡异,虽然百官皆沉默不言,但众人脸上掩藏不住看热闹的表情随处可见。
半个时辰过去了,大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响起,尹敬廷闭着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此时他坐在椅子上等待英平的到来。唐帝在位时他便被赐予能坐着上朝,但他自认身子骨还算硬朗,所以一直没有行此特权,可经历那番波折,他这老腿老腰就有些吃不消了。今日拄着拐杖在小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大殿,坐下之后便闭着眼睛继续休息,任谁上来打招呼问候都不理。此时见英平迟迟不来上朝,尹敬廷撑起拐杖走出殿外,向深宫中走去。
......
经历这次叛乱之后,英平尚有些惊魂未定。原本他想停朝一日,可文君臣却直言不讳道:越是此时,天子的威仪与气度是越是不能丢的,不过是区区不成气候的‘纨绔’,当年先帝面对六王数十万货真价实的叛军处变不惊、应对自如,今日这种‘小场面’若是都应付不来,岂不让天下、让王家看笑话?
是以英平神思恍惚地采纳了文君臣的建议。
说来也巧,就在英平准备前去接受群臣觐见时,尹敬廷颤颤巍巍的身影便出现在书房外。想到这位老大人昨日的所作所为以及经历的一切,英平心中感慨万分,心神激荡地迎上前去,可不待英平开口,尹敬廷便恭敬无比地说道:“请圣上上朝!”
英平一愣,尹敬廷这些年对自己虽然要求严格,但一向来都是苦口婆心,言词皆以好言好语相劝为主。可此刻尹敬廷的言语之中透着满满的严肃,仿佛带着一股不容反驳之意,让英平有些无所适从。
“百官皆在大殿等候!请圣上上朝!”尹敬廷声调提高几度,语气也加重几分。
英平脑子本就有些懵,此时见尹敬廷如此,心中竟然无故生出一丝慌乱之意。
“圣上——莫让群臣等久了。”文君臣见英平有些不知所措,便从里面走出来提醒道。
“啊?哦,好,朕这就去。”毕竟文君臣是朝夕相处数年的师父,就算当年偷练天地之息、私自下山被教训得再惨,那也是自己的师父。
听文君臣提醒自己,英平也立马反应过来。
“尹相”文君臣看着撑着拐杖的尹敬廷,虔诚地一鞠躬。
他从心底是感谢这位尹相的,且不说没有尹敬廷新律绝无施行可能,就说尹敬廷对英平的倾尽所有,他就感激至深。今日这一鞠躬,倒不仅仅是因为昨日之举,而是这些年来尹敬廷所有的行为。
尹敬廷看着这几日憔悴不少的文君臣,严厉的目光柔和些许,他没有回应文君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文君臣这一鞠躬他自然当得起,但他此时站在原地将此大礼受下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在他眼中文君臣同样承受了原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过去有,现在有,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这‘东西’会更加沉重。
想到这些,一时间竟然让深谙朝堂险恶的尹敬廷内心有些复杂。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君臣一眼仍旧没有开口,一声长叹之后,他丢下依然躬着身子的文君臣,跟随英平的步伐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