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最后清点尸迹时.......”
“不错,的确有三十六具。”折鹤兰不急不慢地说道:“可其中一具,是为师偷偷放进去的。”
“什么!?难道…...”
“是为师将他放走的。”折鹤兰解释道。
“那您为何......”
“因为……为师不忍啊……”
看着自己的师父,剑叶石企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取、分辨出这两个字的真伪——折鹤兰虽然对他与小师妹总是一副和蔼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绝对不是表面所展现出的慈祥长者的那种人——你可以说他是无情的剑客,甚至可以说他是冷漠的杀手,但‘仁慈’二字从来与他无关,这是多年剑锋饮血的日子历练出来的气质,任凭岁月如何消磨,也无法将其完全抹去。
所以师父口中说出‘不忍’二字,的确令剑叶石有些吃惊。
折鹤兰身为中原最强的‘剑客’,对周遭一切事物的感知都无比的清晰、敏锐,自己弟子的细微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五感。
“你不信?”
剑叶石低着头,随后重重地说道:“弟子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莫说你不信,就连为师自己都不敢相信。”
回忆起那种感觉,折鹤兰仍觉得不可思议。他继续说道——
“可是啊……这种感觉却真真正正的存在于心中,如此的真实......或许就是这种感觉,才驱使为师一直想离开那座宫城、离开那肮脏的地方。这么多年,为师替老魏王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这么多人呐......该杀的不该杀的、该死的不该死的、有罪的无辜的……他们都死于为师的剑下,为师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每每想起皇太孙那个眼神,心中终会觉得‘不忍’......直到离开皇宫前的最后一年,为师重新审视起伯疯子‘那一剑’的含义,直到最后为师隐隐约约参透了‘那一剑’的含义,才决定来到这里开创这间草堂。”
“‘那一剑’的含义?”
“正是!‘那一剑’与其说是伯清波刺向我的,倒不如说是先生‘赐’给我的。若先生不出手,我必死无疑......可后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便是那一夜先生到底有没有使出全力?”
“有没有使出全力,又有何区别?”
“那区别可大着了呢”看着一脸不解的弟子,折鹤兰终于露出笑容。他说道:“先生何许人也,即便‘那一剑’已然迈入‘天枢境’,先生若想要化去它的威势,简直易如反掌,可偏偏先生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这......就很令人琢磨不透了。若这一切真的是凑巧,那也说得过去,可若这一切都是先生有意为之,那我便要好好想想,为何先生偏偏要留一成剑势?这最后一成剑势不偏不倚、不多不少,让我游弋于生死之间,而我在鬼门关的门口呆了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入了‘天枢境’,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巧合?”
“师父潜心于剑道,迈入‘天枢’是水到渠成,与‘那一剑’又有何干系?”
折鹤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从‘天玑’到‘天枢’虽然只是武道上的一小步,但具体到每一个修行者时,都是一道巨大的‘鸿沟’,它可以是一条滔滔江河,也可以是一道无底的深渊,甚至可以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每当你尝试不同的路径、方法去探索它、寻找它、跨越它时,往往都会失败。否则,韩单在‘天玑’巅峰怎会呆这么久?”
“‘那一剑’…...真有如此含义?”
“那四十九天里,我在生死边缘不停地徘徊与挣扎,可也正是在那些天,我隐隐约约地触碰到了‘天枢’的那道门槛。所幸的是,我最终还是跨过了那道门槛成为了天枢境的大宗师......而‘那一剑’更深的含义,或许是先生觉得我比韩单更适合。”
“更适合什么?”
“更适合成为大魏的守护者。”
说到这里,折鹤兰的手又不自觉地摩挲在伤疤上。
“‘那一剑’所包含的意义...如此之多?”
剑叶石对‘剑道’的追求可谓痴狂,每每折鹤兰提及‘那一剑’,剑叶石总会努力地去‘品味’,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一剑’,但他却无比向往‘那一剑’。
见弟子又陷入臆想与寻味中,折鹤兰亦是细细‘回味’起‘那一剑’——
“为师这一生都在追求‘剑道’的巅峰,但时至今日即便已踏入天枢境,却仍然不能领会‘那一剑’的奥义——伯疯子是如何以天玑境的实力刺出如此毁天灭地的一剑?而‘那一剑’的威势,便是为师今生唯一的追求——为师一直在思考,以为师现今的实力,若再面对那雷霆万钧的一剑,能否将其化解?”
‘那一剑’的魅力如此之大,竟如此令人向往?只可惜伯疯子此刻生死未明,就算尚且偷生于人世,恐怕也是普通人一个。真的可惜啊......可惜没切身感受过‘那一剑’,哪怕像韩单那样站在一旁近距离观赏也好......想到这里,剑叶石不禁露出了憧憬的表情,似乎神往不已。
折鹤兰一眼看出弟子的心中所想,这位首徒对于剑道的追求,相比于自己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一剑弟子自然心生向往。于是,折鹤兰直言不讳地指出。
“呵呵,傻孩子,会丢掉性命的。”
见心中所想被师父揭穿,剑叶石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退了下去,与师弟师妹们一起整理花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