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抿抿唇,没答话——陈敷置下的那处宅子!原是为贺艾娘置的,自显金开了女户,便成了显金的落脚点。
瞿老夫人如何猜不到!
她只觉天旋地转。
人家儿子生出来是补台子的,她儿子别出心裁,甚是出其不意,总在犄角旮旯处敲她一闷棍!
这丫头本就恃才傲物,陈家能拿捏她的地方少之又少,有一说一,户头算一个!婚事算一个!等把这丫头嫁到自家人手里,她还能飞得起来吗?!
是,她是聪明,能干事能赚钱能顶家!
但若这份聪明,拿来对付陈家!拿来蚕食陈家!
有一个算一个!
是憨厚得八个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陈猜顶得住?还是那吃喝玩乐精通、正经事一窍不通的陈敷顶得住呀?
这两大傻儿子在这丫头面前,动作都是慢动作!就跟猫看耗子似的!你他娘的眼珠子一转,这丫头就知道你是要打鬼还是要拉稀!
老三怎么敢的!
瞿老夫人胸口陡生起一股冲天的愤懑——她为这个家牺牲大半辈子,殚精竭虑,无不以陈家为先,无不以陈家的利益为先!如今陈家天降财神爷,老三不想着怎么把这财神爷的腿拴住,反而帮这财神爷插了对随时飞走的翅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这个道理,陈敷是半点不懂!
瞿老夫人手撑在把手上,狠狠喘了几口短气。
几个喘息之间,瞿老夫人思考良多:宣城的几间作坊皆被打乱,这丫头大刀阔斧地做了许多打算,也投了一笔数额不菲的本钱,如今一旦中断,吃亏的是陈家。
更何况,这丫头手段了得,一张告示就把恒、白两记的一大半学徒都搞到陈家来了。
听说,恒记这几日,开始清理仓房,拿存货顶卖货了。
瞿老夫人起伏的心绪在几个来回间得到平复,“你爹疼你,自是处处为你着想,女户的身份庇佑你,陈家也保护你,只希望你能时时刻刻牢记着。”
显金看向瞿老夫人,点了点头。
瞿老夫人再道,“你的婚事,暂且搁置吧,祖母自不会逼着你相看嫁人,但一辈子不嫁也是个浑话,这传出去,我们陈家成什么人了?克扣姑娘的败德人家?等缘分到了再说吧。”
显金仍旧点头,深知她和瞿老夫人摇摇欲坠的杠杆,又一次平衡住了。
瞿老夫人抿了抿白的鬓发,“听说你大刀阔斧地整治绩溪作坊和灯宣作坊,绩溪作坊作风懒散,本该大改;”
“灯宣作坊几个老伙计近来也无甚建树,能够体面地交接清楚,也是你的本事;”
“唯独把桑皮纸作坊晾在一旁.桑皮纸作坊的赵管事惶惶不可终日,就怕你何时突然来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显金倒是想打个突袭战。
只是如今没意大利炮啊!
桑皮纸作坊除了财务上略有瑕疵,其他的,无论是伙计的手艺、产出还是店里的条例都被打理得非常规整。
对比其他几间铺子,就像在中超联赛里看到了皇家马德里。
有种奇异的鹤立鸡群之感。
后来显金一打听才知道,桑皮纸作坊的铺子,在希望之星他爹没正式入仕前,曾亲自管过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有两年半,其间的伙计人选、店子的规划和原料及产出的把控规则,都是希望之星他老爹定下来的。
你学霸,还真是你学霸。
干啥,都展示出极高的素质。
唯一不足的年账房,还是之后孙氏使了八辈子吃奶的劲儿塞进去的。
对于这种高素质的子公司,轻举妄动不是最佳的选择。
其实也没必要轻易去动。
显金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一个就像她和瞿老夫人长期相爱想杀,每次见面都在相互试探、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敌进我退、敌退我打的愉快氛围中度过,但始终关系没崩的平衡点。
显金笑了笑,“那我择日去找赵管事吃个饭吧,好好请教请教。”
瞿老夫人:?
倒不是叫你立刻杀上门去。
“赵管事是个做事的人,他管事和造纸的本领都不错,是二郎他爹在世时亲自选出来的人。”
瞿老夫人本想点到为止,但怕显金杀红了眼,只好深入浅出地说清楚,“他素日也没什么错处,你请教倒可,请君入瓮就免了吧?”
显金笑起来。
她真是爱死她和瞿老夫人的平衡点了,有种互相退让的默契。
就是不知道,瞿老夫人是不是跟她英雄所见略同。
瞿老夫人却面如死灰地扭过头去。
她上辈子是不是专司刨祖坟的?——但凡少做一桩恶,她这辈子也轮不上这把年纪了,还要与外室女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