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地把五万两银子送到大宁镇后,郑海珠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大宁考察三桩事。
头一桩,是醋。
“这个,是用番薯酿的?”
大宁城西的酿造坊中,郑海珠尝了一口勺子里的醋,惊喜地问朱廷华。
朱廷华读出了上官眼中的赞许,松了一口气。
这位自小生长在代郡的宗室子弟,儿时家境尚可时,吃的都是大同城里数一数二的米醋。
山西老醋,蒸、酵、熏、淋、陈几个步骤已经不是什么秘方,但要口味醇厚,原料要么是高粱,要么是黄黏米。
去岁,郑海珠把朱廷华从满桂的队伍里带到大宁府城,让他从一个炮兵组长换到更适合的研发岗位时,给他的命令却是,不能动用保障行军打仗的粮米,而要用已经在塞外苦寒之地引种成功的番薯来酿醋。
酿醋的原理,在发酵的环节,用什么粮食,都差不多,但朱廷华发现,原本令米醋更香的“熏制”工艺,却令番薯醋的成品散发出苦味。
他只得舍弃这一步,得到的番薯醋虽然不那么涩口了,在他尝来,却又淡又甜。
郑海珠看出朱廷华表情里的深意,勉励道:“真的很好,朱先生,我不诓你,这样的醋,罗刹人会喜欢的。”
“呃,是何道理呢?醋,不应该和酒一样,越是醇郁浓香,才越好么?”
郑海珠笑着又舀了一勺甘薯醋,走到门边,对着阳光,欣赏被映得更像玛瑙的红色液体。
她对朱廷华解释道:“我上回来塞外,所带的大明特产里,除了茶叶丝布和瓷器,还有山西陈醋和我们苏松一带的浙醋。我发现,罗刹使者喜欢红茶胜于绿茶,因为他们需要红茶的浓厚来给肉类解腻。但对醋,他们却更喜欢淡而甜的,因为,要蘸面包吃。”
“面包?”朱廷华头一次听到这种食物的名字。
“对,面包,用小麦发酵的一种干粮,比我们的馍松软。那些罗刹人,将橄榄油滴进浙醋里,吃得赞不绝口。但浙醋,用苏杭的米粮来酿,又要像红茶那样,经几千里才能运到察罕浩特,成本太高,罗刹人嫌贵,我们呢,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如就地取材,用这里越种越多的番薯来酿醋,和浙醋的口味很像,每升的毛利,更多。”
朱廷华明白了,解惑之余,心间才充盈了真正的成就感。
他在大同,领受的是贫穷、折辱、陷害,与随之而来的身体残疾,只有来到塞外这座军事重镇后,他才觉得,做人的尊严又回来了。
虽然,他暗生情愫的那位异族女将领,荷卓,对他似乎并没什么缱绻之意,但被重新安置到大宁城中后,朱廷华在操持匠心的忙碌中,竟也渐渐淡忘了佳人,他后来细忖,应是并没有真的爱意深种之故。
此刻,得了真挚的认可,朱廷华变得更积极起来。
“郑夫人,番薯还能酿酒的。只是,番薯酒与高粱酒比,不太好喝,有点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