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清没有说话,而是神情冷漠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秦碗花。
秦碗花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包里应该包的是炸制的东西,味道很香,油都要把纸给浸透了。
听到陆安清的质问,秦碗花的脸白了白。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将那个油纸包攥得更紧了。
眼看陆安清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她才嗫嚅的说道:“我,我来给洋洋送点吃的。我回岛上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洋洋,来看看他。”
“不需要,你拿回去吧。”陆安清冷冷的说道。
秦碗花咬了咬下唇,然后倔强地抬起了头。
“陆副营长,你不能这样,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看洋洋的。他是我姐姐的儿子,我是他亲小姨。”
她特意在“亲”字上加了重音,同时眼睛眨了眨,眼中瞬间蓄出了眼泪。
“洋洋,出来!”陆安清大声喊道。
但凡熟悉他一点的人都能够听出此刻他已经在忍着怒意了。
海洋还在吃韭菜盒子,被爸爸这么一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掉在桌子上。
江嘉意此时已经听到了外面两个人的对话,她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在海洋的小脑壳上摸了摸,说:“出去吧,爸爸找你说话。”
虽然她说的是让洋洋出去,可还是担心的站起来走在了孩子的身后。
看到她也从屋子里出来,而且神态安闲的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并且以守护者的模样护在海洋的身后,秦碗花明显愣了一下。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弯下身子将油纸包打开,微笑着对海洋说:“洋洋,你看小姨给你带什么了?炸虾饼!刚炸好还热乎的,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小姨炸的虾饼吗?”
“我不吃!”
秦碗花的油纸包还没有递出去,小海洋已经反应剧烈地将它往前使劲儿一推!
那油纸包差点从秦碗花的手里掉在地上。
秦碗花一脸震惊:“洋洋!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那时候你还让你妈妈……”
“我不要!我不吃!哇哇……”海洋忽然大哭起来。
他用手捂着嘴,疯狂的摇头,然后使劲地往后退,直到退到江嘉意的怀里,然后转过头抱住她嚎啕出声。
洋洋的反应别说秦碗花了,连江嘉意都没有想到。
她赶紧蹲下身子,将海洋用力抱进怀里。
小家伙搂着她的脖子哭得泣不成声,嘴里反复地说着:“我不吃!我不吃他们家东西!”
秦碗花还要解释,她又往前踏了一步。
“够了!出去!”陆安清伸手,将她挡在了门口,然后大声怒斥道。
秦碗花的身子僵在了当地。
“你走吧,以后不要到家里来,也不要再给洋洋送什么东西。你也看见了,他不会吃,也不愿意见到你。”
秦碗花抬头,与陆安清对视,神情里也带出了愤怒。
“为什么?你们给洋洋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这么恨我们?陆副营长,我承认我们家在对洋洋教养方面确实做得不好,但是你们也不能这样!
我跟你说,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听她这么说,陆安清冷笑了一声:“一家人?你们但凡有一个人把洋洋当做一家人,孩子就不会这样!”
他用手指了指扑在江嘉意怀里的洋洋,说:“洋洋为什么会怕吃你们家的东西,你回村子里去问!或者去问你父亲!总之,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如果你要是找我有事,到营里去说,不要到家里来!”
陆安清不相信秦碗花来就是单纯的为给洋洋送这什么虾饼,她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果然,听他这么说,秦碗花也不梗着脖子和他对峙了。
她苦笑了一下,再次变成了那个娇娇弱弱的弱女子。
她垂下了头,低声说:“我倒是想跟你说,可怎么说?我连营部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想找你了。”
陆安清不为所动:“公事找你们炊事班班长说,不要越级上报。私事,我们之间无私事。
洋洋现在是我的儿子,这个当初接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你们家说清楚了。你们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生活。
他怎么样,我有没有虐待他,这个有组织监管,还轮不到你指责。”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毫不迟疑地将门给关上了。
秦碗花站在原处,好半天一动也没有动。
楼上,张超还有马桂花母女静静地听了个全场。
张超开门是要带她们两个人去饭堂吃饭的。
别管怎么吵,既然来了,他就没法不管这两个人的食宿。
让张超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秦碗花和陆安清的对话。
那时候再刻意关门已经不合适了。
此时,听到楼下关了门,他朝屋里站着不动的两个人说:“走吧,去吃饭。”
马桂花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儿子问:“楼下那女人是谁啊?她说她是那小孩儿的小姨,那……她岂不是你们营长的小姨子?你们营长老婆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超低声呵斥道。
他不耐烦地再次催促:“走吧,赶紧去吃饭,一会儿饭堂就没吃的了。”
“哎呦,哎呦!”马桂花忽然呻吟出声。
她用手在膝盖上揉了揉,哼哼着说:“我的腿好疼啊!你刚才把我磕的那一下,磕得可真狠!小超,我可是你亲妈啊,你咋能这么对我?”
她说着又往地上一坐,用两只手在腿上揉着。
张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他也没法发脾气,因为他也很清楚刚才出手的时候确实没收住劲儿,那一下应该摔得确实挺疼。
他只得说:“那你们在家里等着吧,我去把饭打回来。”
说到这里,他又警告地瞪了马桂花一眼:“就在屋里待着,别出去!”
马桂花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往哪儿去呢,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张超又朝妹妹看了一眼,示意她看着母亲。
张梅点了点头。
张超大步下了楼。
听他脚步声越走越远,马桂花一转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也不理会女儿,开了门就顺着楼梯的缝隙往
看到陆家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她又顺着楼梯往下走。
张梅赶紧拉住她:“妈,你干嘛呢?”
“滚一边去!”马桂花用力推了张梅一下,骂道:“刚才的账老娘还没跟你算呢!你给我滚回屋里等着,敢出来坏我好事看我不打死你!”
张梅手指攥了攥,终于站在那儿没有再动。
马桂花下了楼,然后追上了走出没有多远的秦碗花。
她堆起了满脸的笑在秦碗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哎呀,小闺女,在怎么刚来就走啊?”
秦碗花朝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问:“你是谁?”
“我是张超的妈妈,刚从老家过来的。这不是今天才到嘛,还想着和邻居们见见面。
这不,我刚知道你是洋洋的小姨,还想着下楼打个招呼,谁知道一眨眼你就走了。哎呀,你看看,咋样也得先认识认识,不然回头见面都不知道谁是谁。”
听说是张超的母亲,秦碗花眼中的警惕少了些。
可很显然她并不想理会马桂花,勉强冲她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
然后垂着头就要走。
马桂花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那油纸包紧紧地握在手里。
指甲都抠到了饼里面。
同时她还又往秦碗花跟前凑了凑,以一副很熟稔的姿势压低声音问:“闺女,咋回事啊,和你姐夫哥吵架了?哎呀,你别生气,这男人嘛,就是脾气大,当兵的男人脾气更大。你别搭理他们,过几天就好了。”
秦碗花这会儿的火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可想想自己在营里实在不能再树敌,就只能强咬着牙忍耐。
这会儿听马桂花越说越不像话,她的神情里终于带出了不耐烦。
“嗯”了一声,侧过身就要走。
马桂花抓住她的手不放,继续问道:“闺女,婶儿问你个事儿啊,就是,那江嘉意,为啥会在你姐夫哥家住着呢?那房子应该是你姐夫哥家的吧?她咋能住那儿呢?”
秦碗花抬起了头。
她惊诧地看了眼面前的老太婆,显然很奇怪她竟然会认识江嘉意。
看她一脸热切地望着自己,显然非常想知道原因。
秦碗花顿时笑了。
她淡淡地说:“你问我她为什么会住在那里?哈,我还想问问呢。是啊,她凭什么就能住在那儿呢?为什么她一个单身女人能住在一个男人家里!”
说罢,她用力抽出手,将那纸都被马桂花抠破了的虾饼往她手里一塞,说:“婶子,头回见面,这虾饼你拿回去吃吧。”
然后快步离去。
白得了一包虾饼,马桂花顿时喜笑颜开。
她得意地拿出一个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马桂花拿着虾饼上了楼。
张梅站在门口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看到那包东西,她急道:“妈,你怎么要人家东西啊!”
马桂花冷下脸塞了一个到她手里,说:“吃吧,堵上你的嘴!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告诉你哥,看我不拧死你!”
说着,又捏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张梅拿着那个虾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还是把那饼子又塞给了她妈,说:“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跟你说没有下次了!你要是再背着我哥干事儿,我肯定告状。”
马桂花站起来就要往她背上拍,被张梅机警地躲了过去。
楼上那母女说点什么楼下的人并不知道,此时的小海洋好容易停下了哭声。
江嘉意给他抹了抹脸,然后端过水杯喂他喝了几口凉白开,然后问道:“洋洋,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小海洋摇了摇头,倚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
看到孩子这样,江嘉意知道这是哭累了,也不劝,干脆抱起来就往卧室走。
陆安清跟在她身后,抱歉地说:“我来吧?”
江嘉意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看哥哥哭成这样,军军担心极了。
看妈妈抱哥哥进屋睡觉,他也不吃了,将嘴抹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于是外屋就只剩下了陆安清一个人。
看看桌子上吃的还剩下一半的韭菜盒子,陆安清心里一阵烦躁。
可显然大家已经都不会再吃了,于是他只能默默的过去开始收摊。
陆安清将吃剩的东西端进了厨房,开水准备洗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一低头,忽然发现刚才儿子大哭的时候用那双小油手在自己的军装上留下了两个小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