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的话要比龙文章的话中听多了,他们抬着头看着天空,眼神中带着希冀,那是对死去战友的怀念,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但悲痛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他们射向日本鬼子的子弹。
龙文章看着远处的山峦和云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拖着枪,想着死人所在的方向,他嘴里念诵着奇怪的音符,“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都婆毗阿弥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阿弥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多迦隶莎婆诃。”
然后在一群溃兵面面相觑和不知所措中站了起来,“走啦走啦,死的已经死啦,活着的鸟人,我们带你们回家。”
溃兵们走在云海之中,穿过密林,走着下山的路,有时阳光穿透了层层云层照射在他们身上,温暖的阳光也仅仅让他们感到舒适,却不能够让他们真正的振作起来。这一刻,溃兵们认清了现实,他们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回家,日军欺软怕硬,十比四十的战损让他们转向去啃无组织的大队溃兵,而他们这小队人走出了云海,心却又进了云海,夏远的到来让溃兵们以为自己有了方向,但甸缅战争的失败又让溃兵们像丛林的气候一样,模糊、超市、晦暗。
夏远、迷龙、要麻是排头兵,夏远的以身作则以及先前战斗的英勇让所有的溃兵们对这个不善言辞,一说话却带着一股浓厚的说教意味的团长充满了好感,他们此刻才幡然醒悟,团长和副团长就像是正负一样,相互弥补着。
夏远用着从英国佬那里缴获来的英式指南针辨认着方向,带着已经疲惫不堪的溃兵们,拖着步子拄着枪,提到个小树枝都能让他们摔上一跤,他们强撑着已经疲惫的身子。
为什么不歇息,没有溃兵想要停下来歇息,他们所到达的地方,苍蝇哄飞的声音就像是低沉的雷鸣,溃兵们的眼神就像是惊骇的兔子,在路边到处都是被射杀的、被刺死的、死于扫射的、死于爆炸的,残破不堪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摆放在路边,尸臭味填充了整个林子。
胜利的日军会把自己人的尸体搬走,而留下来的全是他们的友军。
夏远带着溃兵们从这片乱尸堆里穿过,还不掩饰的让大家看着,这里的场景说明了此前这里发生过一次惨烈的战斗,可惜失败了,如果赢了的话,留下的就是日本人的尸体。
这条点缀着尸体的小路长的让人麻木,大多数人尽量的看着前边人的脊背,有的人实在是撑不住了,会跑到旁边呕吐。
夏远其实想说,这种场面和上甘岭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
孟烦了用一块布蒙住了口鼻,去查看路边的尸体,他说道:“是主力军的。”
夏远点点头,“这说明我们的方向走对了,继续往前走吧,希望不要遇到日本鬼子的主力部队,否则,我们只能够撤退了。”
他抬头看着前方,目光带着一丝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孟烦了对龙文章说话的声音:“你怎么不念南无阿弥多婆夜了?”
龙文章说:“因为活的比死的更让人操心。”
孟烦了不说话了,一瘸一拐的回到队伍,插在了郝兽医和阿译中间,夏远继续充当排头兵,迷龙身上带了不少的物资,累的不行,就把东西丢在路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东张西望起来,溃兵们没说话,因为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迷龙忽然把机枪扔给一直跟着他的豆饼和羊蛋子,那一下把豆饼和羊蛋子砸的躺在身后的地面上,他俩有些迷茫的看着飞奔的迷龙,他飞快的跑到一具尸体前,把尸体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熟练的戴到自己手上,他看着溃兵们,就像是看着一群透明的人一样,从他们之间穿过。
迷龙就好像是快速恢复记忆的人,他是宣称过来要发洋财的人,并立刻把老宣言付诸实施,溃兵们看着迷龙迅速变成他们不认识的一个人。
迷龙从他们之间穿过,粗莽的推开挡在面前的郝兽医,去那边路上的一个死人身上摘下一支钢笔,熟练的揣进怀里,并在其他死人身上摸索着,摸到一切有用的,他认为值钱的东西,在这趟撤退的路上,溃兵们先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意志也在飞快的消沉着,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进度条,当回到那条街的时候,他们的意志也就变得和以前一样。
迷龙手上戴满了各种质地的截肢,脖子上连项链带着长命锁,金的银的都挂了好几个,手腕上带着三四块手表,胸口插的钢笔多到你会认为他是一个修钢笔的,这里的尸体太多太多,身上的财物也有不少,迷龙就像是钻进了钱眼里,对路过的溃兵置之不理。
豆饼和羊蛋子看着迷龙,没一会儿,他的身上已经塞满了值钱的玩意儿。
很快,他又盯上了一个倒在路边的小推车,迷龙飞快的跑过去,把车上的那具尸体扒拉开,翻检着车上的货物,那是一车食物,装满了罐头和饼干,溃兵们走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尽管视线里仍有同僚的尸体,但哪里又没有这些尸体呢,他们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迷龙。
夏远和孟烦了、郝兽医、阿译坐在一块,孟烦了正在清理着他的步枪,看到迷龙费劲巴拉的推着那辆车从草丛里钻出来,开始清点他新得到的财务,便说道:“迷龙那家伙该死。”
郝兽医理解的说:“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闹脾气跟自己过不去,喊发洋财,他攒东西好像就为了败掉,喊回家,他的家早就被日本鬼子占了。”
阿译却跟着孟烦了道:“就该军法从事。”
孟烦了和郝兽医瞧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透露着陌生和怪异,让本就信心满满的阿译忽然不自在起来,夏远投过来目光,孟烦了这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挺该死的,我们不应该活着。”
阿译赧颜,有些结巴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么不成话的军队,真该有个军法.来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