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过城之后,也不知为什么,久违翻书,却不愿再去纠结先贤想告诉自己什么,只会字意。
从前想过,从前做不到,现在做得到了。
一场大雪淹没了北上路,群山之中,一人一驴辛苦攀登。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小山巅峰,下山之时,冷不丁瞧见山下村落炊烟四起,再一瞧,四下有炊烟,道上无人迹。
想必此时村里,大多人家都在老婆孩子热炕头。
某人胡子已经老长了,越来越邋遢。倒不是执拗于不用灵气,只是单纯不想洗脸。
既然不想,那就不洗。
到了村子里,路上才有了脚印。
有些人家自门口到主路,将积雪扫得干干净净。而有些人家门前,积雪有三层,门前脚印多。
孩子们对于大雪司空见惯,堆雪人这种无聊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做。大有些孩子取来家中背篓,扫除一片雪撒上谷物,做一个简易陷阱,用以捕捉麻雀。
孩子们齐齐摇头,方才去取桃木的孩子说道:“就是想捉,捉来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还没想过呢。”
和尚抬头,“哦??”
见一群麻雀被吸引来,正好在路中间,孩子们尚未拉动绳子,他便牵着毛驴停步,也不着急过去。
弓?
孩子们齐齐转头,半点儿不怕生:“你会做?”
刘景浊哈哈一笑,服了眼前和尚了。
刘景浊笑道:“我??山上住了两年,扫了两年雪,离开也二十多年了,算是回来探亲。”
又过一山,天色已晚。
和尚微笑道:“古镜当台,佛来佛现,人来人现。施主不站下,去哪儿找自己?难不成要留下剃度?”
和尚这才说道:“如来像是来了,实则没来,故碗中无他。施主找自己,碗中人像你,你觉得不是,但你来了。”
刘景浊摇头道:“不想,或许明日就想了。”
“山中无雅客,皆是俗世人。”
和尚点了点头,扭头冲着院内喊道:“我佛让让。”
有人问:“三年山巅客,两年扫雪人,少年已非少年,锐气依旧否?”
之后,他寻来一块儿石头,用刀劈砍出箭头形状,又做出一支箭来,不过这箭并无箭羽。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找回了人间处处有吾师的感觉。
刘景浊笑着摇了摇头,跳下驴背,天尚未放亮。
青年说了句大话:“不找了,得道了。”
将毛驴绑在从前杨老汉待的门房前,忽然就想起当年两人对话。
刘景浊也不含糊,指挥着一群孩子在村口生了一堆火,以火烤着桃木,用他们的绳子,很快就做出来了一张弓。
当头一棒,刘景浊一愣。
孙犁笑道:“独臂,就不看礼了。刘先生是找到魂儿了??”
青年脱口而出:“也无相同。”
进门之后,刘景浊就问了句极其无理的话:“大师吃肉吗?”
刘景浊笑着点头:“大师慧眼,我在找我。”
他甚至都没发觉,不知不觉中,他的步子轻松了不少,就连毛驴都不觉得他重了。
和尚笑着松开缰绳,轻声道:“找到了吗?”
刘景浊还是略微迟疑,问道:“我杀孽太多,恐冲撞佛祖。”
刘景浊心说以前的中土,有个王朝捉麻雀要被流放的。
几乎话就给刘景浊整服了。
刘景浊点头道:“当真。想不想好不重要,打不打得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去,还得麻烦乔先生带我走个来回,我还得去玉竹洲呢。”
有人答:“上山登楼,从前在他人肩头,此后是自己。少年依旧,落剑依然干脆。”
刘景浊便再低头,分明没什么区别,但感觉却不一样了。
结果高处山长笑着作揖,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回头,却见一个邋遢青年笑着抱拳。
还是又问:“那何相同?”
刘景浊笑道:“那我得赶紧去。”
但孩子们也不气馁,跑过去收拾陷阱,重头来过嘛!
刘景浊又是一愣,忽然间想到,一路至此已经年近五十,好像从三十年前起,就不再是因为想干什么而干什么,更多是为得到什么结果而去做这件事,做完之后没得到想要的,就会失望。
青年人拿起扫把,从脚边起,扫雪上山。
是和尚牵驴,青年在驴背,双方都无言语。
刘景浊又灌一口酒,轻声道:“像是。”
青年摇了摇头,“无甚区别。”
几碗酒下去,早不是一只酒葫芦装得下,和尚见着了也不诧异,但刘景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的确就是个七十余岁的凡俗僧人而已。
他开口道:“如来,像是来了。”
和尚再次将酒碗推过去,微笑道:“施主低头再看。”
话音刚落,刘景浊猛地睁开眼睛。
刘景浊赶忙摆手:“可不敢。”
这孩子真不错,想要什么,动手再说。
刘景浊笑了笑,对着孩子们说道:“这样不行,与其这样,倒不如做上一张弓去射麻雀。”
无他,想去便去。
三人同时挪到三字塔下,孙犁哈哈一笑,说道:“她们几个已经西去凌春王朝,你呢?”
有小孩说道:“你等着。”
刘景浊摇头道:“实话伤人,还是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