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浊转过身来,重重抱拳,“多谢姜前辈,日后若是碰见姜氏后人,刘景浊今日所得,必将倾囊相授。”
姜黄愣了半天,忽的哈哈大笑,将酒葫芦与其他物件儿一并甩给刘景浊,笑骂道:“滚蛋。”
青衫白骨骂骂咧咧道:“又他娘的不是我徒弟,待会别忘了给我磕头。”
白小豆被吓了一跳,等瞧见是刘景浊后又一脸惊喜道:“你会轻功?能不能教我?”
白骨叹了一口气,挥手收掉地上酒水吃食,身形凭空消失。
刘景浊轻声道:“丫头,人这一生中会碰见许多个离别,越长大只会越多。有些离别会有重逢之日,有些离别,只此一面,就再也见不着了。白猿老了,他不想死在你身边,你要是舍不得,我带你去与他好好道别。”
她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她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再也不已男子声音开口说话。
可刘景浊知道,那头老猿,是在笑,由衷的笑。
一双空洞眸子猛地散发金光,青衫白骨没忍住又把刘景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年年有余嘛!
白小豆吃饱喝足后,又拿着山水桥在院中蹦跶了好半天,被刘景浊硬拉着洗了脸后便上下眼皮打架了。
姚小凤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没去搭手。
屋内呜咽声渐渐消失,白小豆光着脚丫子走出了,坐在刘景浊身旁,小小的胳膊环绕住小小的腿。
狂灌了一口,姚小凤开口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再不问,我怕没有机会了。”
刘景浊沉默不止,白猿抬起头,一双浑浊老眼静静盯着刘景浊。
白骨骷髅并无皮肉,可刘景浊明明感觉到,这位前辈微微咧嘴一笑
“今日之恩,刘景浊铭记,日后我定会重回此地来找前辈,可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有得必有失,既然种下了因,那果我便要受着。”
徐瑶见他这么着急,便没计较他说话语气,轻声答道:“已经进那仙府遗址,两天了。”
何伯叹气道:“跟我走吧,咱们两个老东西,结伴走完这最后时日吧。”
姚小凤又喝了一口酒,面色如常,开口道:“离开青泥之前,我恨透了这个地方。身子是爹娘给的,我能如何?我就想做个女孩儿而已,凭什么就要被扯掉衣裳倒挂着打?我十四了!该有的地方都有了,就那样把我倒挂在门口,让别人嗤笑羞辱我。他觉得我是个男孩,我觉得我是个女孩儿啊!”
在稳固境界与给白小豆包饺子之间,当然是前者要紧。
何伯与刘景浊要了一碗酒,轻声道:“丫头很粘白猿啊,可你要是真带着它往北边儿去,它老迈身子可能受不了哇。”
老人站起来喊道:“能不能加我一双筷子?”
一双浑浊眼睛泪水不止,白猿以手臂绒毛擦了小丫头的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拽着小丫头,指向刘景浊,示意小丫头跟着刘景浊走。
白猿明显一愣,赶忙转身,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姑娘已经飞奔过来扑进了白猿怀里。
他最后帮着白小豆整理了衣衫,然后轻轻推开白小豆,转身往城里走去。
这句师傅叫出了口,刘景浊便不再是一朵昙了。
季焣也拿起碗喝了一口酒,沉默片刻,轻声道:“是你娘告诉我的,我记得那是个冬天,雪都没到膝盖了,我刚刚放课,回家的时候你娘在门口坐着。那天你娘告诉我,能不能把你当成妹妹,不要当做弟弟。
刘景浊硬撑着张开嘴,沙哑道:“我一位长辈到现在还被钉在人间最高处那处天门,雷丹固然强悍,可不是剑修,就很难救下我那位长辈的。我……即便今日不成丹,也不会只结一颗雷丹。”
刘景浊愕然,随即咧嘴一笑,蹲在小丫头面前,轻声道:“想学轻功?”
白猿趴在白小豆床前,静静看着小丫头。
季焣轻声道:“你有没有去你坟前瞧瞧?几十年了,你那位弟弟逢年过节都要去你坟前拜拜,年年清明没少你一柱香。”
刘景浊坐在台阶上,轻轻抿了一口酒。
可
一只大手拉起小丫头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人乘风而起,跨过这条不大的河流,追向两道老迈身影。
姚小凤摆了摆手,自嘲一笑,轻声道:“不说这个了,你一把老骨头来这儿干嘛?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是下了一手好棋,那位景炀二殿下也是神通广大,有人拦住了两国边军,暂时是打不起来的。只不过蓌山那边儿已经派人过来了,他们明面上不能沾手凡间事,可罗杵跟魏薇,一旦出这个客栈,就算不上凡人了。”
刘景浊全力御剑,几十里里,也就几个呼吸。
顿了顿,白骨青衫忽然严肃道:“你今日所得雷霆真意,不全是好事儿。好处在于,你出去之后,若是风雨二神的神尸尚未炼成,你身怀半数雷霆真意,对其有天然压胜之功,能重新镇压神尸,碰到妖族鬼物也是一样。坏处就是,我说过,真正的神灵并不会真正死亡,只要人世间尚有雷霆他就还算活着。所以,你日后道路,会有很大的一份不一定。”
青衫白骨笑了笑,轻声道:“漫长岁月,等来个资质不错的小子,要是不带走些东西,恐怕这世上都无人知晓我姜黄曾在这人世间活过了。”
可能不管过去多少年,白小豆还是始终不敢吃肉,她眼中的世界也始终没办法将那层灰纱扯个干净。可刘景浊想要试试,试试让一个没有童年的小丫头,感受到这个人间的绚烂多彩。
姚放牛硬气道:“有人坑我兄弟,我揍人去!”
方才剑气外泄,刘景浊已然重伤,若是再压制不住雷霆,这小子真就死这儿了。
刘景浊一个跳跃,翻身缓缓落在小院儿。
见那小子浑身赤裸,青衫白骨实在是看不过去,大袖一挥帮其穿上了一件衣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猿拖着疲惫身子走来,一把将刘景浊的手拉去按在自己身上。
说着,白骨手臂抬起指向上方水中那团银色光华。
季焣咧嘴一笑,开口道:“照你的脾气,不应该是任由两个年轻人被带走吗?”
刘景浊想了想,伸手按住白小豆的脑袋,轻声道:“不会,白猿看到一个愿意勇敢直面这个人世间的小丫头,会比看到一个不敢道别的小丫头更高兴。”
放下刘景浊手臂,白猿跃下台阶,转身之后跪伏在地上,似乎在表达谢意。
白小豆跑出去看了半天,忽然转头,指着河面说道:“刘景浊,这个老爷爷是个好人,他给过我一张饼呢!”
原来如此,该你小子的。
刘景浊几步上前,伸手按住白小豆脑袋,歉意道:“本来想给你做好吃的,被一点儿事儿耽搁了,抱歉啊!”
……
话音刚落,刘景浊气势一变,围绕其身旁的紫色雷霆居然没有方才那般狂躁,变得温顺至极。又过了没多久,数道雷霆尽数被刘景浊收回体内,不过其周身外溢的毁灭气息还是难以消除。
剑光没入雷霆之中时,黄庭宫中凭空出现四道门户,一道皎洁如月光的剑影由打其上刻“众妙”两字的门户钻出,随后静静悬停黄庭宫中,就在散发银光却又雷霆蹿动的金丹下方。
剑气过后,年轻人已然七窍流血。
都上了年纪,何伯自然明白老猿怕是时日不多了。
“想学啊?那就跟我走江湖去,饭我管了。”
姜黄气极:“有什么事儿比稳固境界还重要的?”
青衫白骨又打算灌一口酒,还没倒进嘴里,立马转头骂街:“小子!你他娘的别贪得无厌啊!”
姚放牛直拍大腿,骂骂咧咧道:“姓刘的你虎啊!娘的,说进就进,也不管里边儿是啥啊?”
以雷霆真意结丹,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所结金丹也必定是纯粹以雷丹。
忽的无数道银色剑光钻进黄庭宫,剑气迅速将那雷团围绕,待雷霆将要成丹之时,数道剑光及时选入其中。
刘景浊斩钉截铁道:“有!今个儿过年了,外面有个身世凄惨的孩子,我答应了白猿要照顾她,我得赶回去给她做年夜饭。”
青衫白骨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他娘的怕不是来讨债的。”
不多久,有个一身儒衫的老者抱着个酒坛子走来,瞧着极其费力。
刘景浊冷不丁双膝下跪,重重三个响头。
刘景浊走去院外,揉了揉白小豆的小脑袋,轻声道:“当然好了。”
白骨沉声道:“小子,再这样就真的死了。”
可每走几步,就是一回头。
话音刚落,徐瑶见那家伙招呼都不打就要转身,气的破口大骂:“放牛娃!媳妇儿丢这儿都不管,干啥去?”
白小豆大喊道:“白猿爷爷!”
白猿坐在石阶上,龇牙咧嘴的,又难看又吓人。
话刚说了一半儿,那股子毁灭气息瞬间消散,反而有一种既让人敬畏,又让人期盼的感觉。
姚小凤微笑道:“我也想赌一把,他们都相信那位扫雪先生,我也试着去相信一下。活了这么久,我这是
人间自有真情在,不分飞禽走兽的。
刘景浊走上去拉起白小豆手,朝着白猿使劲儿挥舞。
每一次离别,我们都应该高举手臂使劲儿挥舞,即使有些离别,注定没有重逢之日。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往后的某个漫长夜晚不那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