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伴随着囚犯穿着在脚上用来限制行动、防止逃跑的沉重铅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闷响,一名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头上和脸上都有大量烧伤和烫伤疤痕的男人,
在他的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穿着囚服、满脸都是迷茫和恐惧的男女,超过三分之一都有遭受过殴打、折磨和虐待的痕迹。
其中年龄最大的已经白发苍苍、骨瘦嶙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年龄最小的则可能连十岁都没有,连拖着铅鞋走动都异常吃力,光溜溜的脑袋上用醒目的人类文字烙印着代表异端的标记。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被作为“灵魂货币”送来的可怜虫,就是从人类帝国庞大疆域内各个星球监狱中送来的犯人,同时也是皇帝坐上黄金王座、所有原体都销声匿迹的一万年时间里帝国上层统治阶级暴政最直接的体现。
尤其是那些被审判庭下属各个机构抓捕后定义为异端的人,有很多都仅仅只是受到了邪教的欺骗,亦或是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不得不加入其中。
结果在邪教被捣毁之后,他们这些受害者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和安置,反而被视作理所当然需要被彻底铲除抹杀的一部分。
在国教眼中,唯有如此才能确保皇帝是人类唯一的信仰,防止那些该死亚空间邪神对人类的侵蚀、扭曲和玩弄。
至于这些人中是否存在无辜,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按照帝国一直以来奉行的理念,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真正忠于皇帝的人类子民就应该在发现这些异端的时候直接奋起反抗,哪怕无力将其消灭也起码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消耗一下对方的武器弹药,这才是一个帝国臣民应尽的义务。
所以凡是被邪教裹挟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背叛了帝国,背叛了人类之主——皇帝,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无辜者”。
伴随着这种简单、粗暴、极端的一刀切政策,以及帝国内部臃肿且高度腐败的官僚体系,再加上长达一万年时间想调查谁就调查谁、想抓谁就抓谁的无上特权,执行过程中会有多少冤假错案简直都不敢想象。
毕竟这些家伙可是连身为原体的摄政王——罗伯特·基里曼都敢调查。
什么滥用职权、栽赃陷害压根都不值一提。
大名鼎鼎的“灭绝令”了解一下。
这玩意在泰伦虫族入侵期间,硬生生在银河之中炸出了一条天文尺度的隔离带。
虽然帝国在对外宣传上号称是提前撤离了所有居民,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只有执行命令的舰队自己才知道。
很多时候铲除一个政敌或是竞争对手,只要想办法让他与邪教和异端产生联系,然后把相关证据提供给审判庭,后者就会立刻行动让其全家老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用担心被抓后对方会咬死了不承认罪行。
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可以在审判庭的严刑逼供下撑过七十二个小时的记录。
最终凡是被抓的都会承认自己是异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背叛了帝国和皇帝,只求审判庭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当然,除了异端之外这些囚犯中还有逃兵、在某个行星上被裹挟着一起发动叛乱的居民、自愿或被迫加入混沌阵营为那些恶魔化的星际战士其提供各种后勤补给的普通人等等。
由于眼下正处在基因原体——罗伯特·基里曼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开始进行改革集中力量发起名为“不屈远征”的军事行动,所以整个帝国从上到下每天都能抓到数量相当恐怖的犯人。
通常情况下等待这些人的基本不是被处死就是送去改造成为各种型号的机仆,在战场上用生命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但现在他们一股脑全部被送到了左思这里,作为灵魂货币来换取帝国迫切需要的物资。
其中的亚空间力场发生器自然不必多说,从测试结束之后就被火星机械神教和泰拉议会视作远征舰队最迫切需要的资源。
而那些超巨型的魔能机甲,同样也被当成了这个世界被称之为“神之机械”的泰坦机甲,而且更大、更坚固、能够提供的火力更强,简直就是大规模攻坚战最理想的武器。
更不用提还有可以从亚空间抽取能量释放灵能闪电、热熔射线、解离射线、实现短距离瞬间传送的多功能单人动力机甲。
在帝国摄政命令下新组建的后勤部,恨不能一股脑把所有运输舰队都派出去用来转移这些囚禁于各个星区内的海量罪犯,把他们的灵魂统统换成这些能够直接提高一线部队战斗力的大宝贝。
尤其是专门针对混沌恶魔威胁而设立的灰骑士,在使用过烁油打造能够大幅度强化灵能法术威力的动力机甲后,纷纷表示再也不想使用那些普通的动力机甲了。
因为整个帝国内部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这些附魔动力机甲、武器、弹药所蕴含的巨大价值。
散发着银色或者金色幽光的利剑、斧头、大刀,只要一下就能在混沌恶魔身上留下无法愈合的恐怖伤口,同时还能产生持续不断的灼烧令敌人痛苦不堪。
就连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子弹都能轻松穿透恶魔的灵能防护力场,这可不是一般远程武器能够做到的。
甚至可以说眼下这个被烁油彻底吞噬、改造的行星,已经成为了帝国后勤系统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铸造基地,而且还是绝对不可替代的那一种。
如果它遭到敌人的攻击,那么泰拉议会和帝国海军将会毫不犹豫派遣阿斯塔特战团前来帮忙。
“大修女阁下,依照议会的要求,我已经把
运输舰的舰长在看到格蕾丝之后立刻行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以十分郑重的口吻进行了汇报,同时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全身上下都闪耀着金属光芒的左思。
“做得很好,接下来你需要把这份清单上的东西运送到飞船上去,然后等待护航舰队到来与他们一起行动。”
说着,仍旧伪装成大修女的格蕾丝把手中一份电子清单通过网络传送到了对方的随身电子设备上。
后者迅速翻看了两眼,结果发现清单上清一色全部都是字母和数字编号,压根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而其中被列为x-000的,赫然就是被摆放在不远处一根足有好几百米长密封在陶钢集装箱内的大家伙。
因为箱子上就标记着一模一样的巨大字母和编号。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大小简直比一般的步兵空降舱还要大好几倍。
不过考虑到其中可能涉及到某些秘密,这位舰长果断按耐住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毕竟审判庭无处不在的眼线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被视作窃取帝国机密或是打上不忠诚的标签,那基本就可以宣告这辈子彻底完蛋了。
正当舰长准备招呼手下开始借助太空电梯把清单上的东西都运送到飞船上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左思突然走到站在最前边的囚犯面前,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瞬间!
周围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紧张注视着这边。
不过还没等到囚犯开口,一旁负责押送的舰长便迅速从舰船网络上调取了相关资料,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尊贵的阁下,他是一名逃兵,在战场上无视命令擅自放弃了需要固守的防线。
按照帝国颁布的军事法令,这绝对是需要被处以死刑的。
事实上所有被送到这里来的囚犯,无例外都是重罪的死刑犯。
如果您需要,我的人可以帮忙执行枪决。”
“不用了,谢谢。但相比起这种没有任何润色的空洞记录,我更喜欢听听当事人的描述和解释。”
左思直截了当拒绝了这位海军舰长的提议。
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些囚犯有超过半数身上闪烁的都不是象征邪恶的红色灵光。
这也就意味着帝国的司法系统的公正性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彻底变成一个通过威胁恐吓来维系统治的罪恶机构。
穿着囚服的男人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麻木与绝望,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说道:“正如档案上记载的那样,我成为了一名逃兵,没有按照命令死守防线,像其他人一样死被那些恶魔化的星际战士杀死在战壕里。
毕竟我在被强行拉上战场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办公室文员。
手里的武器也只有一把连动力机甲都无法打穿的激光枪。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逃跑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对于军务部那些家伙而言,我们的死亡不过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冰冷数字,甚至都不会浪费哪怕一秒钟来哀悼。
我不过是看穿了这一点想要活着,这难道也有错吗?
如果连这都不被允许,那错的就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闭嘴!可耻的逃兵!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要知道在你参加的那场战役中,足足有三十亿英勇的士兵战死,可他们却从未后退哪怕一步。”运输船的舰长厉声呵斥道。
不得不说,在这个以整个银河系作为跨度的宇宙中,人类帝国随便一场局部战争的烈度和伤亡,都足以让公元两年前之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心脏骤停。
别看三十亿的伤亡听起来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可实际上只能算是比较“轻微”的损失。
根据统计,人类帝国现如今大概有三万两千八百多个巢都世界,而每个巢都世界的人口“下限”是一千亿,加在一起就已经是个恐怖的天文数字了。
这还没算那些铸造世界、工业世界、农业世界。
所以动辄几十亿、几百亿的伤亡,在帝国高层眼中那压根就不叫事。
除了自然生长的人类之外,机械神教还有包括克隆技术、人造子宫、催熟技术等等一系列可以在短时间内大规模爆兵的手段。
可以说在这个令人疯狂绝望的宇宙中,作为一个人类帝国的大头兵简直是惨到不能再惨了,甚至连当炮灰都不够格。
更要命的是在短暂的生命中,他们还要接受高强度的洗脑催眠,直至在战场上被各种各样的叛军、异形、混沌势力、欧克兽人、虫族、太空死灵毫不费力的撕成碎片。
十亿普通士兵中可能连一个能活到正常退役的都没有。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把皇帝奉为神明的国教在人类帝国境内扩张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如果没有信仰的寄托和宗教提供的精神麻醉剂,这些大头兵们早就心理崩溃彻底疯了,出现大规模的自残乃至自杀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逃兵囚犯注视着舰长那双棕色的瞳孔,用略带讽刺的语气反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逃跑吗?
不是因为他们英勇无畏甘愿牺牲,也不是他们对帝国或者皇帝有多么忠诚。
是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政委部组建的督战队,以及停靠在轨道上的护卫舰和巡洋舰。
一旦出现大规模的逃亡,那些毁灭性的武器立刻就会调转方向落在自己人的头上。
所以少在那里自命清高了!
我们所驻守的星球早就已经被泰拉议会还有那位伟大光明的皇帝子嗣兼原体的帝国摄政当成了弃子。”
咔嚓!
伴随着打开保险发出的清脆声响,舰长果断掏出配枪抵在逃兵的脑门上打算扣下扳机。
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在场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回去之后搞不好都要接受审判庭的调查。
毕竟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但千万千万不能说出来。
可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舰长手中的枪突然溶解成了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手掌滴落到地上。
“不好意思,按照协议,从降落到地面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和灵魂就已经是我的了。无论他说了什么都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
左思毫不客气向这位帝国海军的军官宣誓了主权。
这一举动无疑让作为囚犯的逃兵吃了一惊。
他显然很清楚无权无势的自己在被判定为逃兵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无论是被枪毙还是送给机械神教切除额叶改造成机仆,其实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转机。
至少从左思这个未知生物的反应来看,对方并不太认可帝国对逃兵的处置方式。
左思没有理会舰长那张因为恼怒而胀红的脸,径直走向了下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脑袋上那个烧红烙铁烫出的异端标记,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问:“还疼吗?”
“不……不疼了。”
枯瘦的小女孩赶忙摇了摇头,浑身上下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恐惧。
她显然在审判庭的拷问室里见到过许多血腥残忍的画面,幼小脆弱的心灵早已被撕得七零八落,脚上的铅鞋更是让腿部和脚踝骨骼出现了严重变形。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左思逐一询问了部分囚犯被抓的原因,结果发现按照地球二十一世纪大部分正常国家的法律,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根本就罪不至死,有许多干脆就是屈打成招和政治犯。
甚至还有不少是实行奴隶制行星的总督为了完成上边下达的“指标”随便拉人头凑数的。
这种无比熟悉的操作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身处巴托地狱正在跟一群魔鬼打交道的错觉。
尤其是那些在审讯过程中遭到反复侵犯、侮辱、殴打、折磨的痛苦记忆,估计也只有地狱中用来榨取灵魂能量的拷问室能够与之相媲美。
难怪亚空间的混沌邪神如此喜欢人类,一些由外星智慧生物组成的密教也希望能通过毁灭人类种族来拯救整个银河系。
毫无疑问,眼前这些囚犯近乎完美的证明了左思之前向班恩提出一切统治形式从根源上都属于暴政的理论。
尽管皇帝最初承载着所有人类的希望诞生,想要带领整个种族冲出黑暗建立起一个繁荣强盛的伟大文明,进而让普通人也能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
可最终结果却是,他所创建的帝国成为了一个根本无法从内部推翻的恐怖暴政实体。
那些曾经为帝国开疆拓土建立起银河霸主地位的阿斯塔特星际战士,会在他们的愚忠驱动下继续不停地扑灭所有叛乱和起义,扼杀了整个文明从内部自我毁灭、浴火重生的可能性。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左思觉得皇帝用亚空间技术制造基因原体和超级战士的行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因为他把整个帝国的暴力机器打造的太过于强大。
尤其是原体和阿斯塔特,与普通人直接拉开了好几个维度的差距,不老不死的特性更是导致他们很难与普通人产生共情。
毕竟连肤色、体型、相貌特征的差异都会导致人类内部的相互仇视,更不用提一群超人长期把持最高权力。
久而久之,两者之间必然会因为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而出现裂痕。
从荷鲁斯叛乱开始,这种情况就一直在持续,直至今天也依旧没有半点改变。
就连那个坐在黄金王座上开创了帝国的皇帝,在一些大逆不道的家伙眼里也逐渐从人类救世主变成了引发一切灾祸的根源、伪帝和暴君。
“你——你会杀了我们吗?”
正当左思陷入沉思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前列的逃兵突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因为这种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他迫切想要确认命运对自己的最终审判。
“不,不会。除了极少数邪教份子和信仰混沌邪神的疯子,我不会处决任何人。你们需要做的仅仅是在这份出卖灵魂的协议上按下手印,就可以解除囚犯的身份在我统治的区域内自由生活。”